第589章 輕雪，別哭了，表叔在。

　　玄妙說服了假明帝。
　　莫隱決定，開始認真當明帝。
　　在師尊有新的指示之前，他就是真正的明帝！
　　什麽是真正的明帝？那就是為了大明！
　　只要打贏這壹仗，滅了清國，哪怕姜藥回來，他也有把握繼續坐穩皇位。
　　到時，假的就是真的，真的反而是假的。
　　他還沒有修煉到無視皇位的境界。
　　帝王的寶座，誰不想坐？
　　師姐說的對。既然沒有師尊的明確指示，那為何不享受皇帝的權勢？
　　為何要主動放棄大權，無所作為？
　　假帝這個變化，是秦宇和歐陽鋒等人都沒有料到的。
　　“傳朕旨意，明日開拔南下！”明帝傳令，“此次不僅要打敗清軍，朕還要……滅清！”
　　壹聲令下，明軍更是鬥誌昂揚。
　　滅清！
　　抗清變滅清，壹字之差，卻變被動為主動，頓時令大明軍民大受鼓舞。
　　有士子寫詩道：
　　“傀儡空有千萬兵，亦敢囂囂戰聖君。今日王師從容去，直下龍山入清京。”
　　然而，億萬大明子民怎麽也想不到，率領大軍南下滅清的大明聖主，竟然是假的！
　　……
　　蓮燈世界，元葉城。
　　不提假明帝莫隱意氣風發的禦駕親征，只說那真明主姜藥，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神廟居士院之外，趕來的百姓人山人海。還有很多百姓趕往元葉城，趕往居士院。
　　都說自古以來唯壹點亮九盞燈的光明聖人龍城先生，就要駕鶴西遊，魂歸九天了。
　　居士院外，元葉城中，寶蓮國更多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心懷悲慟。
　　舉國而哀！
　　居士院內的九隱居內，姜藥面如金紙的躺在榻上，白發蒼蒼，氣息奄奄，昏迷不醒。
　　李夕霞和崔嵬等八仙坐在傍邊，都是神色黯然，默默不語。
　　和姜藥相處這些年，眾人在此相互提攜，同舟共濟，早就交情匪淺。
　　在這個特殊的凡界，姜藥實際上已經成為他們的主心骨。是姜藥，讓他們在這裏活的像個人，重新獲得尊重，重新獲得淡然。
　　因為姜藥，他們才真真切切、踏踏實實的經歷了壹次紅塵。
　　他們那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心，才能順利的融入煙火紅塵，擁有在這個世界真正活下去的勇氣。
　　他們不是許劍仙，可是因為姜藥，他們擁有了許劍仙才有的信念。
　　姜藥，不愧是前世做過兩世仙帝的人。
　　即便他們是大仙，此時也完全沒有不尊重姜藥的理由。
　　可是如今，姜藥就要死了。
　　這個讓他們在凡塵重拾信念和勇氣，重新找到自我和價值的人，就要隕落了。
　　李夕霞看著死氣沈沈的姜藥，不禁想起當年初見之時，那個壹腔熱血、滑頭滑腦的少年。
　　他跑到自己假死沈睡的地方盜墓，看到自己醒來嚇得魂飛天外。
　　每次看到自己，都如同老鼠見了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算起來，已經有四十年了。
　　此時此刻，她很難把四十年前的那個少年，和眼前這個彌留老人聯系在壹起。
　　哪怕她那大仙的心境，也感覺這似乎是場夢。
　　崔嵬更是神色悲涼。
　　他知道，姜藥隕落之後，姐姐此生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至於來世，誰知道來世會不會同時轉世？可能性太小。
　　小黑趴在姜藥的床頭，靜靜盤在那裏，已經瘦的皮包骨頭。
　　之前緞子般油光水滑的狗毛，也變得稻草壹般枯黃。
　　它已經絕食多日。
　　五十多年前，當時還是凡人的主人帶著他追兔子捉野雞的往事，還是那麽清晰。
　　在那個農家小院，是它陪著主人長大。
　　已經十壹歲的穆輕雪，兩眼紅腫，清稚的小臉滿是淚痕。她的小手抓住姜藥皮膚松弛的老手，聲音沙啞的哽咽道：
　　“表叔，妳怎麽還不醒……表叔……”
　　這五年，是表叔讓她不再孤苦伶仃，是表叔給她之前想要而沒有的愛。
　　表叔就像爹爹，也像娘親。
　　可是現在，表叔要死了。
　　以後又是她壹個人了。
　　“輕雪，妳不要傷心了。還有我……”顧清歡摸著輕雪的頭說道。
　　穆輕雪搖頭，“不，我要表叔……”
　　老態龍鐘的大藥主葉天痕摸摸姜藥的手，神色哀傷，語氣蒼涼：“也就是今夜了，準備後事吧。”
　　壹邊的大攝政嘆息道：“傳令，準備國葬之禮……”
　　“不！”穆輕雪突然情緒激動地吼道，“表叔不會死！他不會死！他壹定會醒來的……嗚嗚……”
　　葉天痕長嘆：“壽元衰竭，油盡燈枯，人力難挽，奈何啊奈何！”
　　眾人皆默然無語，神色愀然。
　　國葬的壹切事宜，其實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最後時刻壹到，就舉哀發喪。
　　居士院外，已經站著手捧孝衣的侍女，隨時準備給穆輕雪換上孝服。
　　城中鐘鼓樓上，鐘鼓手也在等待敲鼓鳴鐘的時刻。
　　向各地報喪的信使，也都準備好了素衣快馬。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所有人的心頭，都好像也被沈沈暮靄籠罩。
　　然而眾人不知道的是，僵臥榻上的老者姜藥，雖然看上去不省人事，可他的意識並沒有沈入黑暗。
　　姜藥只是身體無法動彈，無法張開眼睛，整個心身仿佛壓了壹座大山。
　　穆輕雪的哭聲，周圍的說話聲，他依稀能聽到。
　　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久違的在空中俯瞰大地。他飛越萬水千山，似乎穿越了無盡時空。
　　他看到天涯盡頭的壹道倩影，她如剪雙瞳星光點點，隔著無數風雲，看著自己。
　　嫃兒？懿兒？
　　她的模樣似乎銘刻在記憶深處，世世難忘。
　　她伸出手，在呼喚自己。他聽不到她話，只能記下她的音容笑貌。
　　他又看到壹個女子抱著壹個可愛嬰兒，笑容溫暖的呢喃。
　　這個女子是那麽美麗，那麽熟悉，那麽溫柔。
　　“娘親，妳在說什麽？”他伸出手，摸向女子的臉，卻怎麽也夠不到。
　　他又看到壹個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霧氣中，默默看著自己，看著抱著那個嬰兒的女子，目光復雜。
　　這男子，同樣那麽熟悉。
　　他還看到壹個和他壹樣年輕的男子，站在壹座古墓前，笑吟吟地說道：“師兄，妳先下？”
　　眼前所有的壹切又煙消雲散，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在虛空流浪了無數年，他又來到了壹個充滿洪荒氣息的、極其古老的廣大世界。
　　他發現自己身穿白衣，手持耒耜，與四個同樣身穿白衣的人，和九個黑衣人，在空中大戰。
　　這壹場大戰，似乎要將天地重新變成混沌世界，猶如滅世壹般可怕。那出手的威勢，已經超越地仙境界。
　　他是五個白衣人中的首領，還有兩男兩女。壹個男子操縱著壹個蠡盤，壹個男子操縱藥鼎。
　　兩個白衣女子，都是極其美麗。壹個操縱燧火，壹個操縱織梭。
　　而九個黑衣人的首領，是位操縱壹輪太極混沌道紋的女子。
　　剩下的八位黑衣人個個氣勢滔天，其中壹個操作九鼎的男子，讓他感到格外熟悉，酷似師弟李洛。
　　十四人鬥法，日月無光，天地茫茫，無盡星空都在顫抖。
　　正在人數較少的白衣人不支之際，虛空戰場卻陡生變異。
　　那酷似師弟李洛的操縱九鼎的黑衣男子，以及他身邊操縱五行元珠的黑衣女子，突然壹起反戈壹擊，攻擊黑衣人的首領：操縱太極道紋的女子！
　　以此同時，壹個操縱七彩環的黑衣女子，也對同伴下手。
　　原本因為人數優勢占盡上風的黑衣人陣營，頓時大敗……
　　正在他愕然之際，眼前的虛空大戰又煙消雲散，他又置身於壹片無邊無際的暗夜虛空。
　　黑淵！
　　他的意識清晰的認出，這就是黑淵。
　　黑淵真是寂寞無盡年啊。
　　他不知道在黑淵流浪了多久。看到了那太古時代那巨大的神農封壇，也看到了那神秘莫測的、無法靠近的玄牝之門。
　　慢慢的，他在無盡黑淵看到壹道光明。
　　他被吸引著靠近。越靠近，那道光明就越發璀璨。
　　但，好像無論如何都難以接近。
　　正在他不知道如何接近之際，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置身於壹片光明之中。
　　壹個面目混沌的長發女子，跣足裸體的向著自己迎來。
　　她面目混沌，令人沒有絲毫旖念，反而心生無上的端莊肅穆之意。
　　她的腳下步步生蓮，每壹步邁過，都生出七瓣蓮花，化為氤氳的光影。
　　僅僅幾步之間，便漫天璀璨，滿目光明，暖意無邊。
　　頃刻間，無邊光影又幻化為壹座巨大的蓮花燈臺。面目混沌的女子，赫然就是蓮花燈臺上，那朵閃爍跳躍的燈火。
　　哪怕無盡黑淵，似乎都被這巨大的蓮燈點燃。
　　姜藥看著巨大等燈光，心中壹片寧靜，剎那間孕生無限空明祥和。
　　淡淡的喜悅，包裹著他的意誌。
　　“爰有光明，而有是非、善惡，乃生生不息之道也……”
　　“道以俯察天下，明也。”
　　“……是以，明而公，明而均，明而仁……明而萬物生。”
　　“我，心如明月，願天下無處不光明。”
　　“人心有暗，是以光明在與不在，存乎壹念之間……”
　　巨大蓮燈照耀之下，姜藥感覺自己冰冷的魂魄變得溫暖，虛幻的意識變得凝實，僵死的身體充滿了無限生機！
　　……
　　元葉城的神廟，忽然猶如日月初生，光華大放，照亮了整個元葉城。
　　居士院內外，更是亮如白晝！
　　整個城池的百姓，都震驚無比的看著神廟的方向。
　　“怎麽回事？這……”
　　“天吶，這是蓮燈娘娘顯靈啊！”
　　“這……”
　　與此同時，整個寶蓮國，所有大小神廟的神像，全部大放光華。
　　此時刻刻，寶蓮世界九千多萬百姓，壹起擡頭望天，舉國震動！
　　很多人都猜到，這壹幕前所未有的異象，壹定和光明聖人有關。
　　這……
　　九隱居內，壹直氣若懸絲，即將熄滅最後生命之光的老人，忽然張開了眼睛。
　　他的眸子，滿是璀璨光華！
　　他看著伏在自己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輕輕說道：
　　“輕雪，別哭了，表叔在。”
　　“嗯？”穆輕雪身軀壹顫，擡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表叔？！妳……”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姜藥，驚喜之下，忍不住壹把抱住姜藥，“表叔妳醒了！”
　　卻見表叔的滿頭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烏黑，滿臉皺紋變得白皙光潔，原本死氣沈沈的肌體，變得重新充滿了活力。
　　猶如時光倒流壹般，轉眼之間，這個行將就木的垂死老者，就變成了風華正茂、玉樹臨風的少年！
　　“藥兄！”八仙全部露出驚喜之色。
　　他們萬萬想不到，姜藥竟然是臨死之前，勘破了光明妙境！
　　沒錯，姜藥的確勘破了！
　　不然，這震驚全國、前所未有的異象，絕對不會出現。
　　而且，他們敏銳的發現，此時的姜藥和以前不同了。雖然他們沒有法力，卻能發現姜藥的氣勢在急速增長。
　　他的修為，在飆升！
　　這壹切，只能說明，他真的勘破了這個妙境，徹底喚醒了寶蓮燈，取得了寶蓮燈的認可，成為寶蓮燈的伴生夥伴！
　　寶蓮燈乃是鴻蒙寶器，最高級的先天法寶，等級超越五行元珠。這等寶物，什麽樣的人有資格成為祂的伴生夥伴？
　　傳說，寶蓮燈從鴻蒙時代起，就只有寥寥數位伴生夥伴。其中就有羲神和神農。
　　姜藥能喚醒寶蓮燈，難道他……
　　八仙壹時間浮想聯翩，都是心中驚駭。可更多的是驚喜。
　　姜藥勘破了這個蓮燈世界，就可以幫助他們離開了。
　　大藥主等人也驚喜萬分，他們都知道，這是光明聖人得到了蓮燈娘娘的保佑！
　　是天大的吉祥！
　　小黑猛然坐起來，看著滿血復活的主人，激動的每根狗毛都豎立起來。
　　嗷嗚——！
　　那根多日寂然不動的尾巴，頓時拼命的搖擺起來，搖的滿室生風！
　　汪汪汪汪……本侍衛餓了！
　　姜藥霍然站起，挺拔如松的頎長身軀，猶如淵渟嶽峙。
　　他忽然壹聲清嘯，腳步壹擡，就踏入空中，淩空懸立！
　　光明璀璨的夜空之中，姜藥黑發飛舞，衣袂飄飄，猶如謫仙降臨。
　　“表叔……”穆輕雪的大眼睛都呆滯了，不敢相信的望著空中的那道身影，壹時楞住了。
　　“光明聖人！”
　　“光明聖人！”
　　大藥主、大攝政等人，包括所有的人群，壹起仰頭看著空中的姜藥，激動萬分。
　　“轟”的壹聲，整個元葉城都炸了，吶喊聲壹浪高過壹浪。
　　光明聖人！
　　果然……不是凡人！
　　此時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淚如雨下，甚至匍匐下拜。
　　即便是八仙，此時也心中震撼。
　　姜藥的修為，竟然恢復了！他的法力，已經不受這個禁法世界的禁錮。
　　這足以說明，寶蓮燈選擇了他。
　　而且很明顯，姜藥的氣勢在急遽提升，詭異萬分的提升！
　　八仙驚愕的看著空中的姜藥，心中不約而同的閃過壹個念頭：
　　姜藥，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