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赴宴

　　自從跟著陸葉舟跑了壹趟之後，苗弱楓原本就不多的冒險興趣消耗殆盡，然後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上升到正常水平，就此打住，但是她對那些逃亡藝術家的同情從未降低，在收獲大量感謝之後，反而與日俱增。
　　幫助藝術家逃亡，是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能引以為傲的壯舉，那些感激也是她最喜歡的形式，或是歌曲，或是畫作，或是詩歌……她總是主角，以各種隱諱的形象出現在其中，在最後壹刻用偉大的博愛挽救所有人。
　　與此同時，她還跟許多大王星人壹樣，對軍方的強硬手段頗有微詞，私下裏交流時，都認為總司令史良筆過於血腥，應該受到文官的更多制約，遺憾的是，星際交通結束得過於突然，留在趙王星的大王星文官不多，職位最高的人是大使，無權幹涉軍事行動，只能側面勸說。
　　第壹光業行星總裁梁形幻壹度被寄予厚望，他雖然不是政府官員，地位卻比大使更高壹些，軍方的壹多半後勤由他負責，因此在史將軍那裏頗具話語權。
　　梁形幻讓大家失望了，他總是默默地做自己份內的工作，從不多言多語，對史良筆，寧願敬而遠之。
　　雖然懷著這些想法，苗弱楓卻從未想過要采用極端手段解決問題，這壹點也和許多大王星人壹樣：對史良筆心存不滿，但是堅定地認為他是總司令的唯壹合適人選，不可更改。
　　直到不久前她做了壹個夢。
　　那是壹個奇怪的夢，極為逼真，以至於她醒來之後很長時間無法區分現實與虛幻。
　　那是壹個夢，也是壹個預言：節節敗退的史良筆終於露出真面目，原來是壹個容貌猙獰的惡魔，下令發射大量核導彈，要讓整個趙王星給他陪葬。
　　“所有人都要陪我壹塊死！”夢中的史良筆狂笑道。
　　苗弱楓對預言這種事情有壹點相信，做過那個夢之後，她完全相信了，總在思考這個夢，結果兩天之後，又做了壹個相似的夢，這回史良筆使用的不是核武器，而是亮閃閃的屠刀，他的個子與五層樓房壹樣高，長刀有好幾米長，壹刀揮過，人群倒下壹片。
　　苗弱楓被夢境弄得惶恐不安，於是去見壹名剛剛認識不久的女命師，希望能夠解開心結。
　　女命師神奇地指出苗弱楓在夢境裏見到的大部分場景，從而完全取得客人的信任，在若幹次交流之後，苗弱楓被灌輸壹個堅定的念頭：必須殺死史良筆，才能阻止預言的實現。
　　說來也怪，在她生出這個念頭之後不久，她又做了壹個夢，史良筆仍然是惡魔，但不再是得意洋洋，而是滿臉的憤怒與悔恨，壹邊咆哮，壹邊墜向地獄……
　　女命師神通廣大，確認苗弱楓心意已決，向她介紹壹位專業人士。
　　關竹前直到這時才露面，總共與苗弱楓只見過三次，每次都能取得進展，最終“共同”制定壹個詳細的暗殺計劃。
　　苗弱楓對自己的經歷從未產生過懷疑，她的身份芯片已被限制大部分功能，在壹般人看來足夠安全，她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些夢境來自床邊的壹臺音樂播放器。
　　苗弱楓不喜歡多功能機器，在生活中盡可能使用單壹功能的產品，哪怕它們笨重而效率低下，但是有特點。
　　那臺音樂播放器與床邊櫃完美地融為壹體，雖說功能只是播放音樂，智能水平卻非常高，與主人朝夕相處的過程中，已經熟悉她的每壹種情緒波動，總能選擇最契合心境的音樂，或者適時關閉，制造壹片安靜。
　　這臺機器是苗弱楓從大王星的家中直接帶過來的，早就當成不可或缺之物，完全沒想到它也要使用芯片，也能夠聯網。
　　壹切都無關緊要了，苗弱楓已經下定決心，要再做壹次“救世主”。
　　這個世界需要“救世主”，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呢？美麗、善良、出身高貴，每壹樣都符合標準，照片無需過多修改，就能直接掛在聖堂裏。
　　苗弱楓壓下過分狂妄的念頭，但是意誌越發堅定。
　　在她隨身攜帶的小包裏，有壹支十分小巧的手槍，沒用到壹毫克的金屬，全是合成纖維，連子彈也不例外，折疊之後是壹個粉盒的形狀，除非懂行的人親自檢索，否則的話，它不會被任何儀器辨識出來。
　　子彈威力不大，射程也短，必須在近距離內連射幾槍，才能造成致命傷，苗弱楓受過簡單的訓練，她要靠近目標三米以內，假裝補妝，展開手槍，對準胸口連射至少三槍，如果可以的話，再補三槍。
　　“周圍最好不要有其他人，至少不要有軍人，對準胸口，盯住胸口，不要看他的眼睛，目標可能會反撲，不要在意，更不要躲避，那是強弩之末，沒有實際的威力，繼續射擊。”關竹前特意叮囑道，“事成之後扔掉手槍，讓他們將妳逮捕，不必擔心安全問題，梁總裁幾個小時以內就會接任總司令，他會保護妳。”
　　聽上去關組長考慮得非常周密，苗弱楓沒什麽可擔心的。
　　但她還是有壹點害怕，越臨近最後關頭，那種恐懼越是清晰，她害怕的不是史良筆，不是軍方的報復，而是單純地對開槍與死亡感到不適，總有壹個小小的聲音說：“這不是妳應該做的事情。”
　　做夢、預言、與間諜來往……壹切事情都不像是她應該做的事情，每到猶豫不決的時候，房間裏就會自動響起她最需要的音樂，或是舒緩，能讓她平靜下來，或是激昂，能夠重新掀起心中的“救世主”情結。
　　恐懼與提醒的聲音依然存在，但是越來越弱，不足以改變主人的意誌。
　　就是今天晚上，就在壹兩個小時之後，事情終將結束，苗弱楓化妝完畢，拿出“粉盒”，熟練地展開再折疊，最後壹次練習使用武器。
　　專車等在門外，坐到車上，失去音樂的撫慰，苗弱楓心裏生出壹股焦慮，很快被壓下去，她望向窗外的黑夜，回想起當年的繁華景象，回想起自己與諸多朋友徹夜尋歡的經歷，將眼前的衰敗全部歸咎於史良筆。
　　車門緊鎖，車速平穩，司機同時也是保鏢，坐在前面目不斜視，他有充足的經驗，知道如何在夜裏行車，雖然不怕那些幫會，但是能避開盡量避開，順利到達史將軍居住的旅店門口，幾小時後再將小姐安全送回家中，他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
　　苗弱楓居住在富人區，周圍鄰居多是第壹光業的職員，與大王星軍方指揮部所在的區域相隔不遠，中間只有壹條五六百米的街道比較混亂，但是相對其它地方，還是安全得多。
　　今天的晚宴規模很小，只有四位客人，兩男兩女，全是大王星頂層家族的子弟，名義上是代表青年團體接受總司令的宴請，其實是壹場隱形的相親。
　　做媒是史良筆的壹大愛好，自從抱起第壹個孫子之後，他覺得自己擁有了“做媒”的特權，當然，他的眼光很高，只在壹個極其狹小的圈子內為適齡男女制造機會。
　　“我不需要感謝，只想收獲壹點快樂。”史良筆經常這樣說，但他總能得到感謝，因此與某些家族建立牢固的友情。
　　對今晚的這場“相親”，他抱有的期望值不是很高，因為那兩對男女之間的門戶差距稍大壹些，但是在趙王星，選擇余地太小，他只能做到這壹步，聊勝於無。
　　車裏的苗弱楓盡量不去想象開槍的場景，而是看向更遠的未來，她會受到誤解與指責，可能還要在監獄裏待上壹陣子，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行為終將得到理解，越來越多的人會為她求情、為她歡呼，於是她會走出監獄，面對人群……穿什麽好呢？她想，囚服，必須是囚服，但是最好不要太難看，或許可以找熟悉的設計師做些改動……
　　苗弱楓的思緒漸行漸遠，目光已不再關註窗外，因此沒有發現外面的異常，直到專車猛地拐彎，她才清醒過來，驚訝地問道：“怎麽了？”
　　“壹群混混在街上鬥毆，我換條路走，不會用太長時間。”
　　苗弱楓透過車窗看了壹眼，壹大群青少年正騎著兩輪車在街上繞圈，憤怒地狂叫，手裏似乎握著槍。
　　“為什麽史將軍不能分壹點精力用在治安上呢？”苗弱楓對史良筆的不滿又增加壹分。
　　繞行的路安靜許多，可是車子卻出了問題，速度越來越慢，直到完全停下。
　　“又發生什麽了？”
　　“抱歉，小姐，好像是電池的問題，最近這壹批電池，質量不太穩定。我現在就與史將軍的副官聯系。”
　　“為什麽要聯系外人？妳不能修好嗎？”
　　“在這種地方，最好不要下車做任何事情，為小姐的安全考慮，請軍方……”
　　苗弱楓突然露出驚恐的神情，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立刻扭頭，同時伸手握槍。
　　車外停著壹輛兩輪車，騎手戴著頭盔，將手裏的壹件東西按在車窗上，隨後又拿出壹件，總共三件，全粘在司機這邊的車窗上，動作不緊不慢，好像要給客人洗車。
　　司機曾經做過雇傭兵，認出那是三枚爆炸物，壹枚就足以將整輛車炸毀，三枚會讓車子成為壹地碎片。
　　騎手的頭盔裏傳出清晰的聲音：“打開車門，這些東西不會爆炸。”
　　“天哪……”苗弱楓心底的恐懼壹下子全被鉤出來，甚至忘了包裏還有壹支手槍。
　　司機稍做衡量，得出唯壹的結論，先舉起雙手，表示沒拿武器，然後慢慢開門。
　　“妳的槍。”騎手道。
　　司機慢慢地拿出槍，扔到副駕位上，冷靜地說：“妳想要什麽都會得到滿足，請不要傷害苗小姐。”
　　“沒人會傷害她。出來。”
　　司機邁出車門，騎手也下車，將兩輪車推給司機，“好好保存，以後我會要回來。”
　　“嗯？”
　　騎手坐到駕駛位上，啟動剛才還處於癱瘓狀態的車子，快速駛離，將扶著兩輪車的司機甩在後面。
　　“苗小姐，遊戲該結束了。”騎手道，仍然沒有摘下頭盔。
　　苗弱楓終於想起包裏的槍，拿出來，手忙腳亂地展開，向前連開三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