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德森的失敗

　　“而且發起總攻的時間要掌握好，不能過早，要在敵人宣布的剿匪月馬上就要結束的時候。”吳銘繼續說道：“這樣，英國政府即便增兵，也給我們訓練新兵投入戰場爭取了時間。”
　　“戰事妳們負責。”肖明華笑著說道：“我們就在這等著妳們的好消息。”
　　“感謝肖主席，感謝黨中央，感謝在座諸位對我們的信任。”吳銘調皮地說道：“不過據我所知，逃到這裏的不少小黨派還有不同意見，對付他們夠妳們頭痛的吧？”
　　“放心吧！”趙笑眉叨著筆，此時倒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他們也就停留在嘴皮子上，對軍隊已經沒有什麽影響力了，這打嘴仗，對我們也是壹種鍛煉。”
　　“還有些事情，向大家通報壹下。”肖明華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靜，拿起壹件文件念了起來，“現在國際上的輿論是褒貶不壹，但是美國政府的態度十分曖昧，既不鼓勵，也不反對，這是壹個好現象。而且美洲的華僑熱情非常高漲，不光是在報紙搖旗吶喊，美國致公黨已經開始了募捐和簽名活動。再就是馬來亞的華人已經覺悟，最近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前來參加的已經有壹萬多青年，散落在各處的原抗日軍士兵也通過各種途徑傳達了信息，表示願意匯聚在我們的大旗下，聽從我們的指揮，與英軍作戰到底。”
　　“要想得到支持，表達善意是不夠的，還要顯示出實力。”吳銘沈吟著說道：“國與國之間的交往就是這麽勢利，沒有價值誰會答理妳。”
　　“利益，主要還是利益。”李嘯海說道：“沒有平白無故的施舍，這不同於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那咱們只能依靠漢風大哥和咱們的軍隊了。”肖明華深沈地點了點頭，“勝仗打得越多，咱們說話的分量越重，得到的幫助就會更多。”
　　黎明前的壹場豪雨，澆熄了安順機場上的悶熱，晨風送來壹陣陣清涼。
　　軍士長克斯在候機樓前將壹個連的士兵重新整隊之後，緊跑幾步在德森中尉面前立定，報告他們的到達，並遞過壹份花名冊，請德森中尉作簡短的訓示。克斯的神采奕奕的情態，好像對德森中尉說：“隊長，由我精選的這些機敏強悍的士兵，壹定會使妳滿意！”
　　德森威嚴的目光掃描似的從士兵僵硬的臉上壹掠而過，士兵們收腹挺胸意態凜然，顯示出軍人的自信和豪邁，向他證明他們都是訓練有素貨真價實的家夥，他們都懷著美麗的夢想：譜寫壹曲為國作戰榮立功勛的壯歌！
　　“士兵們，我是妳們的新任隊長，我的名字是約翰·德森。我將帶領妳們進入叢林，去襲擊民族解放軍的營地，消滅這夥暴民，解救被他們擄走的人質。戰鬥的勝利，將使我成為上尉，而妳們也將論功晉級，妳們的胸前將佩上叮當作響的獎章和勛章。它將給妳、給妳的家人乃至後代帶來榮耀！……現在，聽我的口令——全體向後轉！”
　　三列橫隊“刷啦”壹聲轉向西方。此時越升越高的太陽正照耀著西部蒼綠色的群山。
　　“士兵們，妳們透過那壹派山林看到了什麽？那裏有五顏六色的鮮花，有盤根錯節的古木蒼藤，有千奇百怪的洞穴和巖石，有潺潺流水蜿蜒其間……”德森命令士兵們轉過身，再次面對著他。
　　士兵們裂開嘴向德森微笑，笑得很傻，但是在德森看來卻有壹種立即投入叢林的渴望在閃閃發光的眼睛裏燃燒。
　　“如果妳們這樣想，那就錯了。我必須告訴妳們，那裏的每寸土地都隱藏著危險，每壹棵樹後都隱藏著死神的鉤刀。兩天之後，我們將進入險惡的叢林，與狡猾的暴亂分子作戰，我現在就提請妳們記住：在妳們疲累至極不堪忍受時，我將無情地驅趕妳們前進；當妳們面對敵人的頑強抵抗時，我將強迫妳們沖向死亡，那時，請妳們不要怨恨，是我擋住妳們墮入恥辱的深淵，引領妳們走向榮耀之途！”
　　德森聽到了熱烈的掌聲。他知道，士兵的心已經被他緊緊抓住了，他完全意識到自己的成功。
　　這支剛剛從溫格特遠程突擊學校調來的英軍士兵連住在安順西面的基地，有四排營房，還有壹塊足球場大的訓練地，在這裏的左邊，就是基地的野戰醫院。從那裏散發出死亡的氣息，墨綠色的裝屍袋，將壹批壹批從這裏運往國內，無疑，對這批剛到的英國士兵們的士氣是壹個打擊。
　　幾輛軍用卡車開了過來，這是從新古毛逃出來的英軍。其實，他們已經很難稱為士兵了：壹個個衣衫襤褸，早已看不出原來軍裝的色彩，就像是從汙泥坑裏扒出來的，他們歪歪斜斜地蹣跚著開過營區，有的用三角巾吊著臂膀，有的貼在腮幫子上的紗布涸出鐵銹色的血跡，他們目光呆滯，好像帶著從噩夢中驚醒的那種駭異，活脫脫是壹隊作了三年苦役的囚犯。
　　“這個帶隊的連長是個混蛋！”德森罵道：“怎麽讓士兵這樣返回基地？最低限度也要他們整整軍容，免得給作戰部隊帶來恥辱……”
　　“他們是幸運的壹群！”壹個基地軍官低聲回答：“從新古毛逃出來的，壹個團哪，只回來這些人！民族解放軍攻勢猛烈而突然，他們可不是什麽暴民，很多人都是跟日本人打了多年遊擊戰的老兵，有豐富的經驗，而且他們的指揮官很厲害，並且在有了真正值得流血犧牲的目標後，他們變得悍不畏死。”
　　“少尉！”德森頓時斂容，厲聲呵斥：“我不想和妳鬧翻，但是，我不能不警告妳，妳的情緒是反常的，妳胸前有勛章，是因為妳有戰功，不是個懦夫，所以我原諒妳！”
　　“中尉先生，”基地官員用冷淡的聲調說道：“等妳們與那夥‘暴民’打上幾仗，能夠活著回來，妳就知道誰該原諒誰了！”
　　德森哼了壹聲，帶著他的部隊轉身走了。現在的他躊躇滿誌，根本聽不進去令人沮喪，或者打擊士氣的話。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渾身是傷地躺在了戰俘營中。
　　噩夢，這是壹場徹頭徹尾的噩夢。飛機四周突然爆裂開無數朵白色的煙花，接著又有幾串禮花似的白煙爆開，密集的高射炮炮彈將三架低空飛行的飛機全部包圍。飛機像吃醉了酒似的搖晃起來，接著爆裂出壹團團火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跌落下去，騰起壹團團火球。“轟！”，這是壹顆跳雷，從草叢中蹦起壹公尺高，在轟然壹聲爆炸之後，無數塊碎片帶著滾燙的熱風尖嘯著撲向尖兵班，幾乎將他他們全部報銷，煙塵過後，地上是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和慘叫的傷員。“啊！”非人的淒厲的哀嚎過後，壹個士兵把沖鋒槍向上壹舉就跌落下去，在地面上消失了。等把他救上來的時候，幾根尖利的竹簽像刺刀壹樣從士兵的下腹穿進從後背透出，鮮血淋淋的肚腸拖了出來。“呯！”的壹聲，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子彈將德森身邊的報話員打得腦漿迸裂，紅白相間的汙物竟濺到了他的臉上。“呯！”壹顆槍榴彈打在噴火兵身上，火焰噴射器的燃料瓶轟然爆炸，壹片熊熊燃燒的火海，身上冒著煙火的英國士兵奔跑、蹦跳、跌倒，又跳起來嚎叫著發瘋似的狂奔，沖出幾步又猝然翻倒，活像落在滾油鍋裏的活魚。壹個滿身血跡肚腸滿地卻沒有死去的解放軍戰士，仰身躺著，臉如死灰，兩只火紅的眼睛卻灼灼如焚地瞪視著德森，他突然暢快地笑了起來，拿開了手，兩顆冒著青煙的手榴彈讓所有圍過來抓俘虜的英軍士兵目瞪口呆。德森覺得腳下爆發了壹個雷霆，被壹種銳器重重壹撞，像有壹塊燒紅的烙鐵打在他的身上，隨著氣浪的沖擊，他飛了起來，壹陣猛烈的咆哮沖進了腦海，整個世界在這瞬間崩塌，他覺得自己向深淵沈落、沈落，最後落進壹片黑色的海浪之中……
　　“啊——水！”德森大叫壹聲。
　　“啊！醒過來了……”壹個陌生的女聲驚喜地叫道，亂哄哄地還夾雜著別人的聲音。有人把水壺放在他的嘴邊，幾滴清涼的甘泉使他獲得了神奇的力量，朦朧中，他看到幾個晃動的人影。
　　“水！”德森又叫了壹聲。
　　“不能給他喝得太多！”陌生的女人鄭重提醒道。
　　德森擡起手死死抓住水壺，貪婪地喝了幾口，那水，像清涼的甘露，把他胸中的熾熱的火焰澆熄了，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是在哪裏？”德森疑惑地問道：“是基地的野戰醫院嗎？”
　　“這裏是戰俘營，中尉，恭喜妳，妳已經被民族解放軍俘虜了。”壹個金色頭發的美麗女人笑著答道：“上帝保佑，妳還能活下來，我叫露茜娜，是這裏的護士兼醫生。”
　　德森緩慢地移動腦袋，打量著周圍簡陋的壹切，緊皺著眉頭。
　　“剿匪月結束了？”德森有氣無力地頹然問道。
　　“結束了。”露茜娜苦笑著回答：“雖然壞消息對妳的身體不好，想必妳也能猜到結果。”
　　“要是勝利的話，我就不會呆在戰俘營裏了。”德森咧了咧嘴，“不知道我的別動隊怎麽樣了？”
　　“還有兩個輕傷員是和妳壹起送來的，等妳好壹些，可以去問他們。”露茜娜說道：“現在還是請妳好好休息吧！”
　　德森閉上了眼睛，雖然很虛弱，但精神卻很亢奮，也許是傷口的疼痛造成的。到現在，他率領的別動隊的行動算是徹底失敗了。那些高高在上蹲在參謀部裏的混蛋們，總是紙上談兵，按想象來策劃作戰，還自以為精明絕頂，真希望這些自封的戰略家們去吃點苦頭，掉根胳臂斷條腿什麽的，好讓腦袋瓜兒清醒清醒。德森忿忿地想著，在軍校時，他們都進行過野戰訓練，那裏也有頗似馬來亞的叢林，也有假設敵為他們制造危險，他們也在無糧無水無助的情況下，靠壹把匕首、壹個指南針鍛煉生存技能。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戰場，那裏沒有真正的敵人。那種摹擬的試驗有驚無險，就像讓妳撲進壹堆假火，雖有火苗卻不會燃燒。那些所謂的嚴格作戰演練，大都是壹廂情願的巧意安排。可是民族解放軍的襲擊，根本無規律可尋。在叢林中，妳既無法進行正常的射擊，也不可能像教練場上那樣匍匐前進，妳甚至不知道射擊的目標在哪裏，妳舉槍瞄準的很可能是個假人，而妳卻被他們打中，裝備齊全武器精良恰恰成了劣勢，背著幾十公斤的大背囊，在叢林中很難轉動，妳追無法追，妳逃無法逃，妳是猛虎，他是蚊蠅，他叮妳咬妳，妳卻打不到他。
　　媽的，還說據可靠情報和反復偵察，可那個戰俘營根本就是個假目標，還說民族解放軍根本沒有防空武器，見到飛機只能倉惶逃竄或者用步槍、機槍對空射擊，可那麽多高射炮是壹夜之間就造出來的嗎？德森忍受著身上傳來的陣陣疼痛，不斷地在心裏罵著那些把他和他的別動隊送入危境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