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軍壓境
天行健 by 燕壘生
2018-8-30 14:18
沒到北門,便聽得那裏傳來了壹陣嘈雜聲,倒似地面都翻了個個兒。金千石驚道:“統領,不好,似乎已經在交手了。”
我側耳聽了聽,道:“快走,後軍似乎抵不住了。”
我拍了拍馬,向前沖去。左臂沒好,但已經不再疼痛,想來已無大礙。
我們已沖到了北門口,卻見門口人山人海,不知有多少士兵正在向裏擠,亂成了壹鍋粥。有些士兵被擠得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哪裏管那些,仍然沖進來,地上的人被踩得痛叫,而後面的卻似充耳不聞,仍是拼命向裏擠,當中卻還夾雜幾個衣衫襤褸的城民。天已暗了下來,周圍的火把光用木板蓋著,使得人們的臉也忽明忽暗。
外面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時,壹個小軍官擠出人群,向我這兒跑過來。我向他喝道:“站住。”
他站定了,擡起頭看著我。我道:“妳是何人?”
那小軍官不自覺地立定了,道:“後軍小校吳萬齡,見過將軍。”
我道:“到底出什麽事了?羅經緯將軍呢?”
吳萬齡道:“羅將軍將軍營紮在城外,正安排輜重營出發,哪知突然漫山遍野地來了不知多少個蛇人,我們退回城裏,哪知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有不少又跑回城來,與部隊爭道……”
我喝道:“不管如何,先整肅軍紀,不得混亂。城門口這壹軍軍階誰最高?”
吳萬齡道:“我們是後軍第五營,兩位萬夫長都在羅將軍身邊,不曾入城。”
我道:“妳先下令,命城門口諸軍不得慌亂,讓城民先進,然後依次入城。再有不遵號令者,立斬。”
我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有點惴惴。後軍原非我能號令之地,若士兵仍是不聽,我也無法真的立斬幾個立威。但那吳萬齡卻鎮定下來,轉過身喝道:“城門口的兵丁聽著,依序入城,若有敢違者,立斬不赦。”
他的嗓門卻也不遜於雷鼓。這壹聲喊過,門口壹下如同壹道得到宣泄的洪水,立刻平靜下來。吳萬齡喝道:“立定!城民入城後,各部依次進城。”
城門口的兵丁本是群龍無首,此時吳萬齡壹聲令下,登時井井有條,倒也不需殺幾個人立威了。
壹有秩序,入城時就快得多。門口有兩三千潰兵和幾百個城民,那幾百個城民想必從東門出城後想往北去,哪知被蛇人攔回,明知是飲鴆止渴,也只得逃回來。這幾百個城民壹進城,已有士兵將他們帶到壹邊,壹時也不好安排,將他們都關入城頭的壹個殘破箭樓上。好在只有幾百人,擠了壹個箭樓,有十來人守住出口便也夠了。他們也許也是被關得麻木了,也不多說什麽,壹個個向裏走。他們走過我時,我看見那些人群中大多是婦孺老弱,幾乎沒什麽青年。他們大多扛著個包裹,那也只怕是些吃的和穿的,值錢的東西也帶不出城的。有個老頭,甚至還抱著面琵琶。
看到那琵琶,我只覺眼前像是壹下暗淡下來。
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她會不會知道壹個只見過她沒幾面的小軍官會對她有那樣的感覺?
這時,吳萬齡高聲道:“快,不要磨蹭,依序進來。”我看了看城門口,那些城民已全部進來了,現在是部隊入城。城民壹入城,剩下的部隊依序而入,也不過壹轉眼工夫。
這時,前鋒營已到。路恭行道:“楚將軍,羅將軍在何處?”
城門口已空出來了,我道:“羅將軍還在接戰。我們該如何?”
此時我也有點茫然。龍鱗軍和前鋒營加壹起不過兩千多人,後軍本身還有兩萬人,抽走兩千抽南門,剩了壹萬八千。縱然後軍戰鬥力不強,終究人數比我們多得多。野戰中,就算加上我們這兩千人,也無濟於事。
路恭行道:“妳在門口穩住軍心,我去將羅將軍接回來。”
他話音剛落,前鋒諸營已沖出門去。我道:“路將軍,行不行?”他也沒回答我,壹馬已出了城門,潑風也似沖過吊橋。幾個以前的同僚也已出城,路過我時向我點頭示意,祈烈在馬上還向我行了壹禮,諸人便已沖出去。
金千石道:“楚將軍,怎麽辦?”
我看了看,道:“上城。”
城門口已退入了幾千人,羅經緯在外所統,大約壹萬五千人。不知那支來犯的蛇人有多少,既要護著輜重營,又要接戰,他也實在不易取勝。
我們剛上城頭,卻見城外塵煙滾滾,壹支部隊退了下來。我看了看,這支部隊夾雜著大量兵車,大約是輜重營。我道:“金將軍,妳讓幾個人守著吊橋,千萬小心。”
輜重營已退到城下。看過去,極是狼狽。輜重營本不是戰鬥部隊,雖然也有彈壓俘虜之責,畢竟與真個上陣沖殺不同。德洋在後陣斷後,他也穿著軟甲,但甲上已有破洞,身上斑斑的都是血跡。
他們壹進城,我叫道:“德洋!德洋大人!”德洋擡起頭,看見是我,道:“楚將軍,妳們要當心,蛇人有好幾萬!”
好幾萬!
我心頭猛壹跳。南門外那支蛇人部隊,來時也是聲勢浩大,但真正出戰的卻總只有幾千人。難道,它們的真正目的是要圍住城麽?我道:“羅將軍現在如何?”
德洋道:“羅將軍正在苦戰。若無路將軍支援,只怕已抵不住了。”
像回應我的話壹樣,前面發出“轟”的壹聲巨響,只覺大地也似震動。北邊約莫二裏外,壹道濃煙沖天而起,也不知發生什麽事了。
那又是火藥的爆炸聲。是路恭行在用火藥麽?怪不得他那麽自信。當初,他曾說張龍友可能是勝負的關鍵,說不定那時他便已想到,單憑刀槍已難以抵擋蛇人,壹定要用那種新的武器了吧。
我不禁很有點佩服路恭行。他能讓眼高於頂的前鋒營服他這個統制,的確是名下無虛。
金千石這時將壹柄傘拿過來,道:“將軍,打傘吧。”
我想了想,接了過來。現在我左臂沒法動,靠單手自然沒法作戰,那麽也只能在城頭指揮而已。可武侯不知怎麽想的,為什麽把僅有三百人的龍鱗軍派到北門來?
這時金千石道:“統領,他們退下來了。”
退下來的是雜七雜八的隊伍,最前頭還夾雜著幾輛輜重車,真可說“狼狽”兩字。後軍的戰鬥力果然不行,退進來的還有壹萬余人,大多已是盔歪甲散,恐怕壹觸即潰。我心頭壹寒,萬壹這潰兵又堵在城門口,只怕又難辦了,連斷後的前鋒營也進不來。
沒等我多想,便聽得城門口有人喝道:“門外諸軍,依次入城,混亂者斬!”那是吳萬齡的聲音。剛才我讓他整頓秩序,他現在還在那兒。金千石在壹邊看了看我,道:“這人相當不錯。”
的確。我想著。我想起了中軍的苑可祥,這兒的他,這批人若能吸收入龍鱗軍來整頓軍紀,定能讓龍鱗軍的戰鬥力提升壹個檔次。
這時,門口壹陣喧嘩,我道:“怎麽了?”
金千石趴在城頭往下看了看,道:“是羅將軍回來了。他受了重傷。”
羅經緯進來了?怪不得吳萬齡發號施令能如此有效吧。金千石的話裏,幸災樂禍之中不無贊嘆之意。諸軍本是壹軍看不起另壹軍,中軍表面上沒人敢看不起,背後卻被稱作“少爺兵”。而左右兩軍的統兵大將本是齊名,他們都自認是此戰第壹強兵。陸經漁走後,左軍壹下失去了底氣。但右軍自沈西平死後也同樣很有種失落感,尤其是這支沈西平的嫡系龍鱗軍,真有種喪家之犬的感覺。但他們還是壹樣地看不起後軍,覺得後軍頂多是充數的壹軍。
武侯出師之時,點兵到左右二軍,再找不出什麽強兵了,勉強弄了些還看得過去的人湊成後軍。不少人都有這等看法,口齒輕薄之輩還在背後稱羅經緯為“羅競尾”,說後軍樣樣都落在最後。現在後軍這壹番苦戰,卻讓最為自負的龍鱗軍也有點贊嘆了。
羅經緯的擔架擡上了城頭。我走過去,將傘遞給擡擔架的人,跪在擔架前道:“稟羅將軍,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助戰來遲,死罪。”
羅經緯在擔架上擡起身子,道:“楚將軍請起。經緯敗下陣來,讓楚將軍齒冷了。”
他的話中,滿是蕭索之意。
我也不好說什麽。羅經緯本是與陸經漁、沈西平他們同壹批的勇將,當初平定翰羅海賊,同樣地立功甚大,但他壹直沒能封爵。這次平叛,他統的也是後軍,壹般只做些打掃戰場的事,仍立不了什麽功。羅經緯心頭,壹定有股不平之氣,尤其是沈西平戰死,陸經漁出走,讓他覺得自己未必不會出頭。可當真壹戰,卻讓他雄心頓消了。
我道:“羅將軍,妳好好養傷,不必多想了。”
羅經緯在擔架上道:“胡中軍。”
邊上的壹個中軍官跪了下來,道:“胡仕安在。”
羅經緯道:“胡中軍,妳協助楚將軍,定要守住北門。”
胡仕安道:“遵命。”
他話音方落,門外又是壹陣響。剛才似乎還在二裏外,這回的響動已不到壹裏了。
那是路恭行在且戰且退吧。以不滿兩千之寡,獨擋蛇人,即使是借助火藥之力,路恭行足可當得名將之稱了。我也不禁羨慕路恭行。
有張龍友在武侯幕府,他當然更可以立功吧。
這時,門外已發出了壹陣響動,極目望去,北門外半裏已是人頭攢動,前面壹支軍馬正急速後退。
大雨中,馬蹄聲仍似激越的鼓點,響個不住。聽那聲息,每近壹些,我的心頭也沈重壹些。
路恭行的前鋒營也補充了壹些人員,經此壹戰,不知又要損折多少了。
盡管我已不是前鋒營成員,但心底,仍是很關切這支部隊。
這時,退下來的前鋒營已近了。看過去,他們的戰甲被雨打得透濕,閃閃發亮。
這麽大的雨,他們怎麽還能用火藥?我不禁有點詫異,道:此時已沒時間多想了,壹個騎士沖在最前,喝道:“小心了,蛇人追過來了。”
那是前鋒營第十六營的百夫長邢鐵風。他是清寬伯邢歷的兒子,邢歷本是文官,官拜戶部尚書,邢鐵風是他第三個兒子,卻自幼好武,十九歲軍校畢業便投入了武侯軍中。他也是蒲安禮壹黨,本與我不甚相得,此時我看到他,卻只覺壹陣欣喜。
金千石已到了吊橋邊,只等前鋒營入城便拉起吊橋來。
前鋒營如風壹般沖入城中。讓我有點欣慰的是,看來前鋒營沒有減多少人。他們身後不過二三十丈遠,便有壹批蛇人尾隨而至。夜雨中看不清,卻覺這批蛇人秩序井然,隱隱地與以前的蛇人大不相同。
蛇人還是第壹次夜襲。夜晚的蛇人看來,比白天要危險百倍。
等前鋒營壹入城,我壹揚手,金千石和幾個士兵拼命拉著吊橋。
吊橋才拉得壹半,蛇人的先頭部隊已到。那批蛇人排成壹個方陣,最前壹排已到了護城河邊,壹個蛇人壹長身,上半身已搭在吊橋上。它手中握著柄短刀,壹刀紮入吊橋的木板,下半身壹縮,壹個身體已趴在吊橋上了。吊橋頭上壹下增大了那麽大分量,拉起的速度壹下慢了起來。
若是讓它砍斷吊橋的繩索,那便難辦了。我正想呼喝,龍鱗軍中忽然飛出壹箭,直取那蛇人。
這壹箭勢若奔雷,就算是我用貫日弓射出的也不過如此。我不禁吃了壹驚,龍鱗軍中竟還有這等人才!
不等我驚嘆,那壹箭已到。那蛇人正在吊橋橋板上搖搖晃晃,準備直起身子,這壹箭已到它跟前。它的動作極快,刀扁著壹擋,“當”壹聲,那箭竟然刺入刀身,白色的箭羽還在顫動。
不等那蛇人再有什麽動作,另壹支箭又已飛到。這壹箭幾乎緊接著前壹支,那個蛇人在吊橋上本已站不穩,哪裏還能阻擋,壹箭入腦,它身體壹仰,摔下吊橋來。趁這吊橋壹輕,金千石已大力搖動轆轤,將吊橋拉起。
城外的蛇人已立定了。在城頭上看下去,黑壓壓壹片,竟不知有多少。德洋說有好幾萬,看來是毫不誇張,看上去,起碼也有兩三萬。
以前蛇人攻南門,不過五六千個。武侯有五萬人在守南門,現在北門只剩下不到兩萬,真正還能壹戰的只怕還不到此數的壹半,還能守得住麽?
我心頭也有了懼意。
這時,只聽得路恭行道:“楚將軍!楚將軍!”
我回頭壹看,路恭行已帶著前鋒營上城來。我行了壹禮,道:“路將軍。”
他看了看我道:“此番蛇人與以前大不相同,要小心了。”
他只說了這壹句話,便沒再理我,在城頭上已將分派前鋒諸營。前鋒營現在也有壹千七八百人了,他重整此軍比我有成效得多。不知他是什麽意思,龍鱗軍放在四營和五營之間。也許,是讓我和祈烈好照應些吧。
在城頭布防已畢,祈烈過來向我行了壹禮,道:“楚將軍。”
他升上了百夫長,人也成熟了許多。我笑了笑,道:“小心點。”
他道:“將軍妳也要小心。”
他說了壹句也轉身走了。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
難道,前鋒營中有想對我不利的人麽?我掃視了壹眼四周,前鋒營的人都全神貫註地註視城下。城門這壹段就由前鋒營和龍鱗軍守衛,羅經緯帶回的後軍也軍心已定,胡仕安正在四處巡視打氣。
那是我多疑吧。我搖搖頭,蛇人已集結在城下,黑壓壓的壹片。
這批蛇人與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紀律嚴明。以前的蛇人各自為戰,野戰時這等戰法如疾風驟雨,勢不可當,攻城時卻相互掣肘,可眼前這些蛇人竟似壹支訓練有素的強兵,它們攻城時的攻擊力不知有多大?
雨落下來,把我的頭發也打得濕了,臉上也滿是雨水。我捋了壹把,道:“金將軍。”
金千石過來道:“統領,怎麽了?”
我道:“剛才放箭那人是誰?請他過來。”
金千石道:“他叫江在軒,是龍鱗軍第壹神箭手,大概也是全軍第壹吧。”
全軍第壹?我不禁有點失笑。他們並不認識譚青,譚青絕對也有他那樣的箭法,而譚青告訴我,他曾經在軍中與文侯手下的壹個小軍官比試過箭法,五百步外射遊靶,他壹般是壹百箭八十五六中,那人卻至少能九十多中。那等箭法,才庶幾可稱“百發百中”。可能,龍鱗軍雖不能說第壹強兵,卻可以說是第壹自負吧。我沒說什麽,道:“請他來吧。”
金千石大聲道:“江在軒,江在軒!”
壹個身材不高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在我跟前跪下道:“江在軒叩見統領。”
我道:“江將軍請起。”
我只有右手可以動,伸出壹只手扶起他。這江在軒年紀也只有二十出頭,身材雖不高,卻十分壯實。他背後背著壹張短弓,只有壹肘長。
這等短弓,也能射出如此大力的箭來麽?我自己慣用那張貫日弓,譚青曾跟我說,弓力太強,準頭就極難把握,用力不當,反而不如軟弓得力。可我用慣了那等硬弓,對射術實在也難以再有寸進,心知這等射術的高妙處是體會不到了。這江在軒,也許會是個和譚青壹樣得力的人吧。
人盡其才。軍校中兵法教官,包括也教過我的陸經漁在內,幾乎都如此說,這也是為將之道的真諦吧。
我道:“江將軍,妳的箭術很強,龍鱗軍中還有能與妳比肩的人麽?”
江在軒道:“有五六個。”
我道:“妳將他們集結在壹處,在後守衛,若蛇人攻上城來,妳們用箭壓制住它們。”
江在軒擡起頭,臉上有點興奮之色,道:“稟統領,在軒願誓死壹戰。”
我笑了笑,道:“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
龍鱗軍慣於沖鋒,以前,像他那種神箭手,自然不能在沖鋒中壹展其長,所以龍鱗軍有如此壹個神箭手,也屈於行伍,只能當個普通小兵吧。我看著他帶著六個人走上箭樓,心頭壹陣淒楚。
我們這樣的軍人,除了殺人,還有什麽本事?
這時,城下的蛇人發出了壹聲巨吼。蛇似乎並不會叫,可這些蛇人都吼得很是響亮,雖比不上雷鼓,比我可喊得響得多。
蛇人要進攻了。
我喝道:“大家小心,不能讓蛇人攀上城頭!”
後軍尚未和蛇人正式交戰過,退入城的潰兵已是軍心不整。如果不是前鋒和龍鱗兩軍來首當其沖,我怕後軍全軍會立時崩潰,那個胡仕安根本也沒法鎮住他們。
龍鱗軍的士兵已排在城墻邊,我也走到邊上,盯著下面。
城下的蛇人排列得整整齊齊,頭壹排都拿著大盾。它們的盾牌不是南門的山都攻城時用的那種木板,而是真正的盾牌,每壹個都幾乎有我們通常所用的兩倍大,第壹排的蛇人躲在盾牌後嚴嚴實實的,風雨不透,我們根本別想用箭射中他們。若是他們這般步步為營,實在難以抵擋。
在我的右邊,正是祈烈所統的前鋒五營。五營現在有七十多人了,祈烈站在五營最左邊,離我只有壹步之遙。以前當我的護兵時,他還像個大孩子,現在淵停嶽峙,頗有大將之風,面上竟是不動聲色。我小心道:“小烈,妳有把握嗎?”
祈烈轉過頭,笑了笑道:“將軍,不用擔心,我們有張先生做的火雷彈,只怕他不攻上來。”
火雷彈?我登時想到了張龍友做的那種火藥。大概是用火藥做的壹種武器吧?
這時,第壹批蛇人忽然從中展開,有壹隊蛇人從後急速插上,推著壹輛很長的車子。那車子其實也只是壹些小車,上面擱著壹條長長的木板。
那要做什麽?
我馬上就想到,那是架橋車!
架橋車在帝國軍中也有,在越過河道、溝塹時用的,不過帝國軍的架橋車樣子與這有些不同,做得要輕巧,蛇人的這些粗笨至極,如果讓人來推動,只怕得幾十人才推動壹輛,蛇人雖然力大,也要十幾人同時推進。
這排架橋車壹到護城河邊,只聽得路恭行喝道:“全軍放箭!”
城頭上,登時箭如雨下。箭矢雖然很少能讓蛇人壹箭斃命的,但蛇人也不敢怠慢。也還好,蛇人天生的似不會射箭,對箭術依然難以抵擋。
那批持著盾牌的蛇人就像兩扇門壹般合攏,護住了推車的蛇人。它們的動作整齊劃壹,竟似訓練有素的士兵。箭雖如急雨,射得盾牌上如同刺猬壹般,卻極少有能透過縫隙射中那些蛇人的。龍鱗軍的士兵不禁有點急躁,我看了看站在高處的路恭行,他掃視著下方,面色如常。
壹定也有對付之策,不然武侯不會只派我們兩軍這兩千多人來援北門的。我離開前鋒營沒幾天,這幾天裏,可能張龍友已做了不少新武器,祈烈所說的“火雷彈”可能不過其中之壹。
架橋車推到了護城河邊,那批蛇人猛地壹推。它們的架橋車其實是壹塊長木板擱在兩輛小車上,這般壹推,前面的車已是懸空在護城河上,後面十幾個蛇人壓住後端,前端也已翹起,已似個杠桿的樣子。那塊木板足有半尺厚,兩尺寬,上面刻了壹條凹槽,也不知派什麽用。這樣的分量,在後頭單靠十幾個蛇人的體重肯定壓不住,想必後端有些什麽重物。只是這樣的設計已是相當精巧,我也實在不敢相信以蛇人這等吃人生番壹般的模樣居然也能想出這等器械來。
這時,我想起了那時在旗桿頂上所見的那個滑輪。那滑輪也壹樣做得很是精巧,不是壹般人做得出來的。
蛇人到底是屬於哪壹方的人?如果它們背後有人在控制,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而且,蛇人的援軍也越來越強,如果只憑蛇人,不相信會在短期內有那麽大的相差。
難道,山都那支部隊只是蛇人探路的先頭軍?可是,山都那壹軍來時,聲勢也是浩大至極,若十萬人只屬先頭部隊,後續部隊又該有多少?而山都攻擊時發兵也不過五六千,又不知該作何解釋。
蛇人已將兩塊木板架在護城河上。此時,忽然從蛇人陣中發出壹陣呼喝,壹面大旗招展不休,後面,又有壹輛車緩緩過來。
不知是哪個眼尖的驚叫道:“攻城車!”
果然,那是壹輛巨大的攻城車。這攻城車與帝國軍的攻城車形制別無二致,都是在用壹根巨大的原木裝上巨輪,頭部斫尖後包上鐵皮。只是,這輛攻城車比帝國軍最大的壹輛攻城車“無敵號”還大上三分之壹。“無敵號”足要兩三百人才能推動,蛇人雖比人力量大得大,這輛攻城車邊上也密密麻麻地圍滿推車的蛇人。
這麽巨大的攻城車,只怕不用兩三下便可將城門撞開,便是撞城墻也足夠了。蛇人將架橋車先開來,怪不得那木板上有凹軌,那正是為了用這攻城車吧。幾乎所有人也都壹陣心寒,我看了看路恭行,他也有點愕然。
以前的蛇人攻城只憑強攻,帝國軍單打獨鬥不及它們,但只要人多,要守住也並不太難。可這回的蛇人卻是紀律嚴明,盔甲整齊,而且有攻城器械如此齊全,攻城之術也有章有法,便是帝國軍的最強部隊也不過如此。開始,我們盡管都有點擔心,但因為已守住那麽多次蛇人的進攻,也不會太害怕。可這時,不管是誰,信心都已搖搖欲墜。
是太驚愕了,城頭幾乎壹下子變得死壹樣寂靜。
這時,城頭上突然響起了“錚錚”的兩聲琵琶之聲。接著,是壹連串曲調。在壹片大雨中,這聲音傳得出奇的清晰,便似在耳邊響起壹般。
仿佛兜頭壹盆涼水澆來,我渾身都只覺得壹清,耳邊便聽得路恭行高聲喝道:“誰去將那蛇人橋板炸毀?”
琵琶聲已越來越急,但每壹個音符都絲毫不亂,入耳便如萬千鐵蹄奔馳,卻又辨得出每壹片蹄鐵擊在地上的聲息。
路恭行此時已完全恢復了剛才那等從容,指揮若定。這時琵琶聲中忽然響起壹個老者高亢嘹亮的歌聲:
豪情沖霄上,
登高望,
江山萬裏何蒼莽,
好男兒,
豈懼青山葬。
這歌聲悲愴激昂,那老者的聲音雖然蒼老,卻仿佛有著巨大的力量,讓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在這歌聲中,有個人喝道:“有膽壹戰的,跟我來!”隨著喊聲,壹個人從城頭垂下繩索吊了下去,喝道:“有膽的,快來!”
正是勞國基!
他手下的第十三營士兵原本也就是守著正城門的,此時紛紛跟隨他沖下城去。他這壹營原本減員甚多,雖然有補充,現在還只有五十幾人。這五十幾人都可算得是中軍的精英,個個身手矯健。這時下城,幾乎可以說是有去無回,但他們壹個個都義無反顧,沖到了護城河邊,這時,那攻城車已快到護城河的那壹邊了。
河對岸的蛇人隊中,忽然有十幾個跳下水,泅泳過來。蛇人原本是天生的會水,它們壹入水,也不等我下令,守在箭樓上的江在軒他們已然發箭。在箭樓上放箭,本是居高臨下,他們又都是神箭手,壹排箭樓射下,那十幾個蛇人登時被射死壹半。在這當口,勞國基已沖到那兩塊木板前,他們幾人想要搬動那木板,可這兩塊木板實在太過厚重,他們幾個人根本動不了分毫。勞國基喝道:“用火雷彈!”
我終於能看見火雷彈了!
勞國基和邊上幾個士兵同時從懷裏摸出壹個拳頭大的小罐,又拿出火鐮敲擊。可是,雨下得太大,他們怎麽敲也敲不著,路恭行在城頭叫道:“勞將軍,妳們將火雷彈放在那木板上!”
勞國基還想試著打打火鐮,這時,祈烈叫道:“勞將軍,當心!攻城車過來了!”
那輛巨大的攻城車前輪已滾上了那木板的導軌,許多蛇人正拼命向前推,城頭上,箭如雨下,邊上持盾牌的蛇人緊緊地護著,時而有壹支箭透過縫隙射入,那些蛇人卻前赴後繼,根本不顧傷亡。
攻城車壓在那木板時,兩塊木板同時發出震動,咯咯作響。由於有雨水,這車雖然笨重,卻被越推越快。勞國基喝道:“快,先把火雷彈放在上面!”
他沖上了木板,根本不顧那即將沖過來的攻城車。另壹個士兵上了另壹塊,在岸上的士兵將火雷彈扔到他們手中,勞國基將那些火雷彈飛快地放在上面的凹軌中,時而有壹個因為不小心掉進水裏,他也不管。
眨眼間,那木板上已各堆了十幾個火雷彈。
這名字威風至極,可樣子卻壹點不起眼的火雷彈放在木板上,活像兩堆小酒罐,大概張龍友本也是用小酒罐改裝的。不知為什麽,我有點想笑,這時,勞國基已跳回岸上,又摸出壹個火雷彈在拼命打著,可是,在城下根本沒壹點遮擋,他也根本打不著。城頭上擲下幾個火雷彈,但那木板雖然有兩尺寬,要正好擲中卻不容易。有幾個擲中了,卻沒炸開,大多卻直接落入水中,響也不響壹個。
路恭行在城頭叫道:“別浪費火雷彈,快,用火箭射!”
他已將壹支箭頭綁上松明的箭搭在了弦上。那些松明正熊熊燃燒,他拉開弓,壹箭射落。
這壹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那堆火雷彈中。可是雨太大,那火苗壹下子被撲滅。
城頭上的士兵如夢方醒,紛紛將箭頭綁上松明射下。火把城頭本放得許多,以前知道蛇人畏火,城頭上到處都是火把。但雨太大,那些箭雖有不少射中那木板,卻壹下就滅了。
我壹手還吊著繃帶,沒法射箭。那攻城車這時已到了那堆火雷彈跟前,眼看那巨輪馬上便要碾上那些火雷彈,勞國基叫道:“城上,給我個火把!”
城頭有人扔下壹個火把。這些火把前些時知道蛇人畏火後,城頭上插得到處都是。勞國基接到手中,叫道:“誰還有火雷彈?”
邊上壹個士兵遞上壹個,勞國基接過來,人猛地跳上木板,向那輪下沖去。
他是要舍身去炸掉那木板!
城頭上,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勞國基簡直不把自己的命當壹回事,根本不管那輛攻城車正以不可壹世之勢壓過來,在木板上壹把點燃了那個火雷彈,向那堆火雷彈扔去。
他離那輪子只有壹兩步遠,如果不能引爆,勞國基已沒法再跳開了,準是被輪子從身體中間碾成兩半。盡管戰士當視死如歸,但這等死法,恐怕沒人會有勇氣的。
這時,那輪子已經碾上了那些火雷彈,我已聽得那罐子破碎之聲。幾乎同時,輪下發出了壹聲巨響,幾乎城墻也震動了壹下,“轟”壹聲,下面升起壹股濃煙,左邊的那塊木板斷成兩截,那輛巨大的攻城車壹歪,壹下倒了下來,橫亙在護城河上,發出壹聲山崩地裂的巨響。
這回,那些蛇人力氣再大,恐怕也沒辦法再推動攻城車了。
這攻城車壹倒,城頭發出壹陣歡呼,蛇人軍中也發出了壹聲厲吼。那隊手持盾牌的蛇人攀上了已倒在河上的攻城車,把那當成橋梁,沖了過來。箭樓上,羽箭不時飛下,那些蛇人舉著盾牌,不顧壹切地沖來。
路恭行喝道:“快!快把勞將軍拉上來!”他人已沖到城邊,伸手抓著垂下的繩子。我這時才看見,勞國基已癱倒在壹邊,渾身是血。
他受傷了麽?
我也不知道那火雷彈的威力如何,聽聲音,威力也不小。我也跑到城墻邊,用壹只手拉著繩子。下城的幾十個人都正抓著繩子拼命向上攀來。
要是在城下,誰也不會說能夠是蛇人的對手。幸好,蛇人在那攻城車上攀得不快,箭樓上飛下的箭也阻得他們更慢。
將下城去的前鋒十三營全部拉上城後,路恭行道:“快將勞將軍送到醫營療治,其他人準備火雷彈,不能讓蛇人爬上城墻。”
但那些蛇人並沒有再進攻,已經攀上攻城車的蛇人見下城的帝國軍都重又上了城,隨著蛇人營中壹陣響亮的鑼聲,又快速地退了下去。
進退合宜,這隊蛇人真的像壹支訓練有素的強兵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此時臉上有壹股憂慮之色。也許他也在想著這個問題。當初城中出現第壹個蛇人時,他就有這種憂慮,可惜那時武侯也根本不當壹回事。現在想來,那些蛇人定也是斥候壹類的角色,在我們壹攻破城池就馬上通知,所以那批蛇人才在此時進攻。
如果那時及時做好準備,或者在蛇人第壹次攻來時便及時退去,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吧。
看著蛇人退去,城頭的後軍士兵都發出歡呼。他們沒有領教過蛇人的攻擊力,而守城時我們也幾乎沒有傷亡,他們自是覺得我們勝利了。可是,他們沒有想過,要是這壹次路恭行的前鋒營沒有火雷彈,這城絕對是守不住的。
蛇人像是聰明了許多。
這時胡仕安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道:“兩位將軍,羅將軍請妳們過去。”他臉上也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路恭行看了我壹眼,道:“好吧,我們馬上就去。楚將軍,我們走吧。”
他的目光有點怪,但我也不在意這些,道:“路將軍請。”羅經緯的擔架在壹個箭樓裏。我們壹到他跟前,便跪下道:“末將叩見羅將軍。”
羅經緯努力半坐起來,道:“兩位將軍請起。”他的話說得很吃力,這麽壹動,臉上也泛起壹片潮紅。我們站了起來,羅經緯道,“路將軍,楚將軍,此番守城,全賴兩位將軍之力。經緯在此向兩將軍致意。”
他在擔架上向我們致了壹禮,我們站定了,也向羅經緯回了壹禮。可是,羅經緯眼中卻沒有胡仕安那樣的喜色,也有些憂慮。
他也許也知道了,這樣子守城絕非長久之計吧。這壹戰,後軍的兩個萬夫長全部戰死,損兵起碼有五千許。以後該怎麽辦,誰也說不上來。
這樣壹個破城能守到今天,也算是個奇跡。如果不是武侯,我想說不定蛇人的第壹次攻擊時就亂了陣腳,哪裏還能支撐得下去?羅經緯也是名將,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可是如今有三門被圍,東門也不知有無戰事,貿然出去,說不定也會像這次北門撤軍壹樣吃個大虧。而今已經失去了撤退的良機,我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是好。
路恭行道:“羅將軍,我想問壹下,妳們是如何碰到蛇人進攻的?”
羅經緯剛想開口,便咳了兩聲,胡仕安壹邊道:“我們遵君侯將令在城外紮營,等候輜重營出城。輜重營正在出城時,斥候兵來報,北邊大路上突然開來壹支大軍,旗號不清。我們開始不曾想到會是蛇人,已下令嚴陣以待,哪知這支蛇人軍來得極快,已成突擊之勢,雖然百般防禦,仍是不敵。若非路將軍及時來援,我們定要全軍覆沒。”
我們都有些心情沈重。蛇人的攻擊力越來越強,而我們卻士氣漸漸低落。此消彼長下,只怕城破之日也不遠矣。
我忽道:“羅將軍,我想問妳討壹個人。”
羅經緯道:“楚將軍想要哪個?”他的話不免有點遲疑,我在這時來向他要人,不免有點挖人墻腳的意思。
我道:“貴軍五營小校吳萬齡。”
他松了壹口氣。吳萬齡只不過是個小校,大概他也不認識。聽得我沒向他要後軍的中堅大將,自也沒什麽好緊張的。他道:“好吧,楚將軍將他帶走便是。”
辭別了羅經緯,回到城頭,城頭上還有些歡聲笑語,但那都是後軍的。他們認為自己是打了個勝仗,因為守城時沒有傷亡。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蛇人第二次攻擊時會怎樣。
回到自己的防區,正看見後軍把那箭樓裏的人趕下來。那些衣衫不整的城民壹個個都面無人色,他們也不知道剛揀得的這條性命是不是還得丟在這兒,走得東倒西歪,壹個後軍士兵不耐煩,伸著槍柄要打,路恭行喝道:“住手!”
那個士兵看了看路恭行,有點驚慌地伸回槍柄。路恭行走過去,道:“剛才是哪位在彈琵琶?”
壹個半老的女人看了看後面,叫道:“將爺,我們讓那老頭子不要彈的,可他不聽。”
這時,壹個老人正從箭樓裏走出來,那女人道:“老穆,妳真要害死我們了!”
路恭行喝道:“住嘴!”他快步走上前,道,“老人家,請走好。”
壹個帝國軍將領對共和軍的城民如此客氣,恐怕戰爭後從來沒有過。那個女人有點目瞪口呆,不知道路恭行吃錯了什麽藥。那老人看了看路恭行,嘆道:“抱歉,我將愧對大公。我沒想到妳們這幫禽獸也會聽得懂我們的葬歌。”
他的話裏還是壹股桀驁不馴的語氣。沒想到這老頭子氣那麽大,而他唱的那歌是共和軍的葬歌嗎?他的話壹出口,邊上的士兵壹下將槍對準了他,只怕馬上要捅他個對穿。
路恭行只是壹笑,道:“老人家,帝國軍和共和軍,都只是人而已。來人,讓他們從東門出去,每人發壹塊幹糧,不得留難。”
他下完令,轉身便走了。
我有點呆呆地。我只以為只有我才會那麽婆婆媽媽的心腸發軟,沒想到這個鐵石壹般的路恭行,竟然也說出那種話來。如果帝國軍和共和軍都是人,那戰爭是誰對誰錯?
我有點苦惱地搖搖頭。這時,金千石道:“統領,我們回去繳令吧?”
我道:“好吧。我去向路統領辭別。”
我走到他身後,小聲叫了聲:“路將軍。”
他正看著在退下的前鋒營,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來道:“楚將軍啊。”
我道:“我要回去繳令,告辭了。”
他點了點頭,道:“是,我也得去了。”我正要走,他忽然道,“楚將軍,這些日子妳千萬當心。”
“什麽?”
我壹時還沒聽懂他的意思,他已轉回頭,回到自己的營中點名去了。我拍了拍頭,道:“金將軍,我們也點名,回去繳令。”
這壹趟在守城時主要是前鋒營的功勞,但能讓潰兵井井有條地入城,我們龍鱗軍的功勞也不算小,沒讓蛇人搶奪吊橋,更是件大功。
金千石點了名,道:“稟統領,龍鱗軍應到三百零六人,實到三百零五人,前哨士兵伍克清失蹤。”
那個伍克清多半已戰死了吧?每次總有壹些人失蹤,而過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已將腐爛的屍首。這壹次只損折了壹人,實在不算什麽。可不管怎麽說,有壹個生命也就此結束了。
我不禁有些傷感。這時,耳邊聽得有人道:“稟楚將軍,吳萬齡前來報到。”
我擡起頭,吳萬齡正站在壹邊。我笑了笑,道:“吳將軍,妳來了?請入列吧。”
我們在退走時,羅經緯被擡著出來向我們致意,我們在上馬時也都向他致了壹禮。這個心高氣傲的名將,這時變得像壹個平常的老人壹樣蕭然——盡管他年紀也不算很大。
回到西門,西門也是壹派狼藉。還好,右軍以前是沈西平統領,戰鬥力也夠強的,來攻西門的蛇人雖然多,卻不像攻北門的蛇人那樣裝備精良,與以前山都的差不多。右軍經過壹番死戰,損兵兩千,終於守住了城門,而且讓來犯的蛇人也留上幾百具屍首。柴勝相固然有點大言不慚,可他的戰鬥力倒也名下無虛。
我讓金千石將龍鱗軍安排好,自己去繳令。龍鱗軍已重整了三個哨,吳萬齡被我任命後左營哨官,去挑選人馬入龍鱗軍。龍鱗軍哨官也相當於前鋒營百夫長,比他原來的小校算高了壹級,但這兩軍較為特殊,他算是壹下子升了好幾級了。
我打馬去武侯的中軍帳繳令。壹路上,還能看到那些燒焦了的破房子。不知道白薇和紫蓼她們怎麽樣,東門尚無戰報,大概她們能順利到達五羊城吧,我也希望她們能安全抵達。
不知為什麽,殺的人越多,我的心反而越軟。父親只是壹個平凡的低級軍官,他夢想著他的兒子能成為壹個大將,因此我從小就被他送到軍校去。如今,我也已經算是個中級軍官了,勉強可以稱得上“大將”,可是,在我心裏,卻更加地厭惡戰爭。
走了壹程,我忽然聽得邊上有人低聲道:“將軍。”
那是祈烈的聲音。我看了看邊上,只見祈烈有點鬼鬼祟祟地鉆出來,身後跟前幾個什長,他們也正向我致意。我笑罵道:“小烈,妳做什麽?”
他卻沒有什麽高興的神色,道:“將軍,妳知道妳營中有個伍克清麽?”
我的心動了動。這名字正是金千石跟我說過的失蹤的人,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我道:“他怎麽了?”
“他是武侯幕府的參軍之壹。”
他只說了壹句話,便回到那些什長中去了。
武侯的參軍?祈烈的這壹句話卻讓我心中起了萬丈波瀾。武侯幕府中參軍足有十幾人,其中自然有高鐵沖這等武侯視若股肱的壹等謀士,也有剛被武侯青眼有加、名聲大噪的張龍友,但不少人別人並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可能入武侯幕府的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不論名氣大小。這伍克清投到龍鱗軍中,那是什麽意思?
忽然,我的心像被針刺痛了壹下。
武侯在懷疑我!
那次勞國基所獻的以風箏飛入蛇人營,再以火藥包火攻之計,可說是萬無壹失,結果卻是敗得壹塌糊塗。那時我也想過,可能是有內奸泄露了機密。可是軍中有誰會向蛇人泄密呢?我實在想不通會有什麽人投靠蛇人,這計策除了前鋒營和中軍的高級軍官,誰也不知道。武侯壹定也這麽想,他那麽急著要班師,準也有想逼著那內奸現身的用意。而我從蛇人營中全身而回,實在令人有點不可思議,偏偏那時我還老向人打聽勞國基之策,準是有人向武侯報告過,也難怪武侯會懷疑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以武侯之能,也萬萬沒料到西、北兩門也出現了蛇人。他這條計策,仍是失敗告終。他讓那伍克清投入龍鱗軍,也正是要觀察我的動態吧?怪不得路恭行也用那麽怪異的語氣對我說話,他壹定也想提醒我。也怪不得,連火雷彈這等利器造出來我卻連壹點也不知道。
我有點興味索然。身經百戰,武侯仍要懷疑我。難道當壹個名將,總是要疑神疑鬼麽?
我打著馬,讓馬不緊不慢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