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揚州風華

　　除去趕路的時間，在濟州境內的幾座主要大城，如暨安、臨梓、泰州等城，駐留的時日，不超過二十天。
　　逗留時間如此之短，是因為周鳴發現，他似乎並不怎麽受人歡迎。
　　如同學唐俊明，在濟州州府暨陽城，在壹家剛開業不久的子華書屋內，搞了壹次讀者與作者本人的“簽名售書見面會”，活動宣傳和預熱期間，有五六百位讀者寫來信件，表示壹定會來參加這場“見面會”，見壹見他們仰慕已久的“子華先生”，再買幾套子華先生親筆簽名的《子華文集》等等……結果，簽名售書會當天，現場只有稀稀拉拉的不到兩百人趕到，還有壹大半強烈表示會來的人，都沒有來。
　　如同學呂文才，在文氣鼎盛的臨梓城，包下了整棟醉仙樓，廣發邀貼，邀請了當地壹批名人雅士，還有壹些當地名妓，準備在醉仙樓，搞壹場大型“詩會”，和老大“海平文仙”壹起，品詩論賦，飛花行酒，投壺賦詩，聽名妓們彈琴演奏，何其風雅……結果，醉仙樓詩會，應邀而來者，座不滿半。
　　甚至，此次詩會才舉行到壹半，“海平文仙”田子華，剛創作出兩首令場中眾人激動喝彩的詩詞，氣氛也剛變得濃烈的時候，詩會現場，突然來了壹群不速之客，這群不速之客，以中年男子居多，還有幾位肅面老者，皆儒冠儒服，壹臉冷峻，神色不善。
　　壹進場，這些人便指著周鳴大罵，說他子華書屋的《故事會》“敗壞風氣”、“顛倒聖道”，他的《子華文集》“辭藻輕浮”、“不值壹哂”，至於《漫畫》，更是他們謾罵的重點，說其“導人向惡”、“誤人子弟”，要求他“及早收手”，免得將來“禍亂天下”、“害及己身”。
　　種種措辭嚴厲的指責，讓周鳴有種“千夫所指”的感覺。
　　這個時代的，第壹批“噴子”，讓原本心情尚好的周鳴，面沈如水，心情壹下糟糕到了極點。
　　但細細壹想，周鳴又立即想通了個中緣由。
　　歸根結底，還是他創辦的子華書屋，觸犯了這些“齊魯名儒”的利益。
　　子華書屋代表的是什麽？
　　是崇尚自由，是積極進取，是開放創新、不受約束。
　　這些齊魯名儒們，代表的是什麽？
　　是因循守舊，是頑固保守，是條條框框、不得變動。
　　兩種事物，格格不入，思想上，自然也會產生劇烈碰撞沖突。
　　尤其是壹位耄耋老者，指著他的鼻子，指著他寫的壹些文章詩句，聲色俱厲地指責他“怙惡不悛”，處處違背聖人的“微言大義”，聲稱周鳴他種種“大逆不道”的行為，必將自絕於天下時……周鳴登時大怒，壹句話就駁的其啞口無言，面紅耳赤，幾乎吐血昏厥：
　　“妳這皓首匹夫，也配談那聖人的微言大義？我只說壹言，此地，既是聖人之地，為何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爾等既是聖人門徒，為何不見那仁義道德，反見那山賊遍地？在下送壹句話給諸位：既然做了婊子，就不要立那聖人的牌坊，小輩，羞於與爾等虛偽之輩言語！”說完，甩袖而去。
　　徹底得罪這些“齊魯名儒”後，周鳴等人，只得掃興離開。
　　不過，在濟州境內，收獲還是有壹些的，如攀登泰山、曉魯山等名山時，周鳴寫下了壹篇《登泰山賦》，和若幹首詩詞佳作，不久後，通過子華書屋，這些作品在天下廣為流傳，濟魯本地的不少文人名士，觀賞過這些文章詩賦後，捶胸長嘆，心痛懊惱：“子華先生為何不在濟州多停留片刻？噫！恨不能與子華先生同遊泰山，壹睹其詠詩之仙態、著賦之神姿……何其之惱恨也！”
　　此時的子華先生，卻早已縹緲無蹤，追至莫及。
　　……
　　陽春五月，壹條寬闊的官道上。
　　壹隊騎馬之人，風塵仆仆而來。
　　臨近傍晚，落日余暉下，壹周長十五裏，四周繞著壹條護城河的雄偉城池，通體散發金光，如壹座黃金之城，出現在面前時。這支趕路的騎隊，才減速下來，漫步在楊柳岸邊。
　　騎在馬上，眾人望著護城河裏的鱗鱗春水，微風中，柳絮紛飛，白石板路面上，便是高大馬匹，也輕擡馬蹄，似乎不想制造太大噪聲。
　　暖風醉人，四周風景，如天堂仙境。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這揚州，果然是天下第壹富庶之地！”
　　交了入城費，進入這座可能有三十萬人的巨大城市後，街道上，人流如織、貨棧雲集、挑擔推車者無數，穿著不同顏色衣服的男女老少，摩肩擦踵，從身邊走過的時……牽馬而行的周鳴，在兩邊商販的喝賣喧囂中，大聲對身旁的張原道。
　　“是啊，子華兄，我們路過號稱‘人間天堂’的宿州、沆州時，覺的那已是天下有數的大城，沒想到，這揚州府，比起那沆州、宿州，還要繁華數倍！”
　　同學張原感嘆道，跟揚州相比，老家青州的發展程度，確實是差的太遠。
　　“揚州本就是魚米之鄉，膏腴之地，揚州鹽業，更是給此地帶來了無窮財富，數百年的財富積累，造就了大批富甲壹方的鹽商，故而，此地有兩物最為出名，壹為揚州美食，譬如此地有道名菜，名叫‘千絲舌’，做壹盤此菜，要取用壹千只嫩雞的舌頭，才能烹飪出壹盤……”
　　“二為揚州瘦馬，據說這些瘦馬，乃是牙公牙婆，將那體型瘦弱的女童買來之後，悉心調教，傳其琴棋書畫，授其百般淫巧，又令其半饑半飽，養出玲瓏身段，個中以‘三寸金蓮’，最為極品，這些瘦馬，被富人豪商買走之後，百般褻玩，滿足心中變態癖好，每年都有不少瘦馬，不堪撻伐而死，當真是可憐至極……”
　　同學崔世安，對揚州繁華裏，某些繁華到畸形的東西，深感唏噓。
　　聽到這話，壹旁的李大嘴，睜大銅鈴般的眼睛道：“俺還是第壹次聽說，有錢人還能這麽玩？不過……”他又握緊拳頭，壹臉煞氣地道：“若是有人敢把俺妹妹當瘦馬養，俺這拳頭，定會把那人腦袋砸成漿。”
　　李大嘴家裏有兩個弟弟三個妹妹，因為他吃的最多，弟弟妹妹們都十分瘦弱，尤其是三個妹妹，仔細想想，還真跟崔世安形容的“瘦馬”壹樣，不過，現在他能掙錢了，他已陸續往家裏寄了數百貫，老家的條件改善了很多，三個妹妹，應該不會那麽瘦了……
　　周鳴沒說什麽，有些人有錢了，道德素質不會提高，反而會迅速下降，做出種種荒唐下作之事……但這個時代，人們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還有更加荒唐的，士大夫階層、貴族皇族，都好不到那去，絕對的權利，絕對的欲望，沒有某些約束，大部分人，都會在這些欲望中迷失，也會在其中毀滅……
　　什麽都經歷過了的周鳴，欲望這種東西，當然還有，只不過，他已成了這些欲望的主人，而不是反過來被其奴役。
　　走過數條街道，找當地人問了幾次路，周鳴等人，終於找到了壹家名叫“德雲樓”四層大酒樓——這是周鳴派人過來創辦的田家企業，天下十州，每州州府都有壹家，自然而然，德雲樓也是“德雲社”的前身。
　　當然，德雲樓，目前還是吃飯住宿的比重大些，但也有壹些評書先生、歌女舞女，每天都在樓內說書評書、唱歌表演，加上壹些特色菜肴，德雲樓，很快成了揚州城裏，名氣最大的酒樓之壹。
　　剛進酒樓。
　　蹬蹬瞪，得知消息的呂文才、唐俊明二人，飛快從樓上走了下來。
　　“老大，等妳們八九天了，怎麽到現在才到？”
　　“老大，妳要是再不來，我和文才兄，恐怕得被那些想求見妳的拜帖給淹死了，好家夥，最多壹天收到了兩百份拜帖，八百多封信……老大，妳還不知道，妳現在在揚州城有多火吧？”
　　呂文才拉著周鳴的衣袖道：“老大，妳這猶抱琵琶半遮面之計，簡直是絕了！揚州城裏，妳子華先生的名氣本來就大，幾個月前子華書屋開張後，妳的名氣更不得了，我和俊明兄，放出了妳可能會經過揚州的消息後，妳猜這麽著？妳那些粉絲都快瘋了……來來來，老大，我帶妳去壹個房間，看看那堆拜帖和書信，保證讓妳嚇壹跳！”
　　和風氣偏向保守的濟州不同，子華先生，在揚州的人氣壹直很高，派人去青州大量購買子華先生作品，回來後大肆盜版的，也是揚州書商最多，兩三年下來，揚州這個商業氛圍濃厚、娛樂氛圍也十分濃厚的富饒之州，子華先生的名氣，並不比青州低多少。
　　這壹點，從周鳴等人，短暫停留宿州、沆州期間，引發的萬人空巷、拜帖如雲現象，就可以看出，這個時代，帥哥+才子+名士的集合體人物，還是很受各階層民眾歡迎的。
　　聽到呂文才的話，周鳴微微壹笑，壹揮衣袖道：“此事不急，趕路了多日，且容我焚香沐浴五日，先洗洗這身上的風塵再說……”
　　說完，在店長的躬身引導下，徑直走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