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兩人都覺著自己血賺，自然壹拍即合，馬上訂立字據，生怕對方反悔。
　　捧著趙昊開出的終身聘書，李贄仍然如墜夢裏。
　　似乎自己這輩子，再也不用為錢發愁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知識改變命運？
　　平素冷靜自持的李博士，甚至忽略了這是壹份賣身契的事實。
　　趙昊也笑瞇瞇的看著李贄，就像李世民看到新科進士的感覺……
　　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
　　好半天，李贄才擦掉嘴角的口水，對趙昊沈聲道：“我明天就遞辭呈，壹心壹意給妳教學生！”
　　“沒那必要。”趙昊也不著痕跡擦掉嘴角的口水，微笑問道：“博士可願屈尊，當個縣學教諭？”
　　“有何不可？”李贄都要下海的人了，哪還在乎什麽品級官職，反正閉著眼給老板打工就是。
　　“好。”趙昊就喜歡幹脆人，起身把李贄送出門去道：“回去收拾收拾，過不幾天咱們就南下了。”
　　“成。”李贄點點頭，在鈔能力的作用下，別說南下了，就是去爪哇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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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李贄，趙昊依然樂得合不攏嘴。
　　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老天爺什麽時候對本公子這麽好了？
　　回頭卻看到張鑒低著頭，壹臉歉疚。
　　“師父，今天的事情，徒兒孟浪了……”
　　“要都是李卓吾這樣的，為師巴不得妳天天浪。”趙公子心情大好，難得寬宏大量壹把。
　　然後，他笑瞇瞇打量著自己的六弟子。其實，這也是壹位輔導天王啊！
　　而且跟李贄投機取巧的野路子相比，張鑒教學生可是壹板壹眼、紮紮實實，不來壹絲弄虛作假的。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張鑒加李贄，才是真正的王道啊！
　　可是，張鑒也跟自己走的話，西山公司的技術總監誰來當？
　　趙士禎？那可不行。
　　大侄子可是趙公子的人肉‘三帝打印機’啊。
　　而且張鑒和趙士禎的組合，已經有了化學反應，輕易拆散不得。
　　至於其余的弟子，全都是些眼高手低的科學家，礦山裏的事情，根本指望不得……
　　哎，還是人才匱乏呀。壹旦要兵分兩路就捉襟見肘，頭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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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春松胡同出來，李贄便破天荒的叫了輛馬車，趕往外城五裏屯。
　　五裏屯是京城貧民聚居的地方。
　　屯子裏的房屋皆低矮破舊，土坯的院墻似乎壹碰就倒。
　　壹條條狹窄的胡同，剛下過雨泥濘不堪。
　　卻絲毫不影響孩子們玩耍的興致，壹個個滾得跟泥猴似的，根本分不清是誰家的？
　　李贄每次回到這，心情都很壓抑。
　　壹個舉人，壹個當了十年官的男人，卻要讓妻子兒女住在這種破地方，壹日三餐食不果腹，還做什麽學問，講什麽道理？
　　他吩咐馬車在大街上等候，自己走進泥濘的胡同。
　　兩個正在玩耍的小泥猴，看見李贄進來，便歡呼壹聲朝他跑過來。
　　“爹爹回來了！”
　　“爹爹買吃的了嗎？”
　　李贄彎下身子，也不管臟不臟，緊緊抱住壹雙兒女，忽然忍不住就流下淚來。
　　聽到父親的哭聲，兩個孩子嚇壞了。
　　“爹爹別哭了，小囡聽話。”
　　“我不要吃的了，我不餓……”
　　李贄哭得更傷心了，嚎啕大哭起來。
　　兩個孩子嚇壞了，也跟著壹起大哭，驚動了街坊出來查看。
　　見是李官人抱著孩子在那哭，街坊趕緊去他家，知會在夥房升火的黃氏。
　　黃氏還不到四十歲，但苦難的生活已經讓她嚴重早衰，頭發斑白腰背佝僂。
　　聽說丈夫在胡同裏哭，她趕緊摘下圍裙，跑出去查看。
　　卻見李贄已經抱著倆孩子，大步流星走到門口了。
　　看著丈夫通紅的眼圈，黃氏忙問道：“怎麽了？”
　　“沒事。”李贄強抑住激動的心情，把兩個孩子放在地上。“就是想哭了。”
　　“嚇我壹跳，飯還沒做呢。”黃氏轉身就要回夥房，卻被李贄壹把拉住。
　　“不做了！”
　　“不做妳吃什麽？”黃氏看他壹眼，飽經生活摧殘的女人，已經沒了什麽表情。
　　“下館子！”李贄便精神抖擻道。兩個孩子登時忘情的歡呼起來，在院子裏蹦啊跳啊，比過年還高興。
　　然後也不用李贄吩咐，壹雙兒女便自己打水去洗刷起來。
　　“妳不過了呀？”黃氏哭笑不得。
　　“不過了，這種日子壹天都不過了！”李贄說著，甩出那張壹千兩的會票，拍在黃氏的手中，然後便快步走近房中。
　　黃氏也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出身，雖然被生活折磨的面目全非，會票她還是認識的。
　　她呆呆看著那張伍記出具的‘壹仟兩’會票，半晌回不過神來。
　　直到李贄拎著個箱子從屋裏探出頭，黃氏依然在那裏發呆。
　　“別發呆了，馬車在外頭等著呢。”李贄催促黃氏壹聲：“趕緊給孩子換身衣裳！”
　　“這錢哪來的？”黃氏這才失聲問道。
　　“妳老公我賣身換的。”李贄壹邊將自己書，裝進箱子裏，壹邊笑答道：“沒想到，妳老公這麽值錢吧？”
　　福建壹帶，夫妻之間以‘老公’、‘老婆’相稱，後世的稱呼正是濫觴於此。
　　怕嚇到黃氏，他還沒敢說，這僅是壹年的工錢呢。更沒敢說獎金的事兒。
　　“買個大姑娘才二三十兩銀子，妳個半老頭子上哪賣這麽多錢去？說實話，到底哪來的？”就這，都已經把黃氏嚇夠嗆了。
　　“不把話說明白，這錢哪來的妳哪兒送回去。”
　　李贄無奈，只好走出來原原本本，對黃氏講了今天的際遇。
　　“哎呦，不就是讓妳教個書嗎，哪用得著這麽多錢啊？”黃氏這才將信將疑道：“這趙公子也太糟踐銀子了吧？”
　　“這話說的。這是人家對妳老公的尊重。”李贄把最後幾本書收入箱中，合上蓋子拎到院中。“人家是盧溝橋煤場和西山煤業的大股東，襯個百萬兩的身家，哪會在乎這點錢。”
　　“妳可得給人家好好教……”黃氏哆嗦著將匯票貼身收好，這才註意到老公手裏的箱子。“出去吃飯，妳拎箱子幹嘛？”
　　“吃完飯直接住店，過不了幾天，咱們就跟著東家離開京城了。”李贄用空出來的手，摸了妻子的臉壹把，笑道：“這裏的日子，我是壹天也不想讓妳們過了。”
　　黃氏鼻子壹酸，別過頭去。“那也得省著點花，吃完飯還是回來吧。”
　　“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哈哈哈，實話跟妳說吧，妳老公的賣身錢，是壹年壹千兩！”
　　李贄拎著箱子，拉著妻子，帶著兩個興高采烈的孩子，大步走出院門，他那如釋重負的笑聲在陋巷中回蕩不絕：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