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慈聖禪寺立寺也有五百多年，還是前朝的時候壹位虔誠的居士捐獻了大筆錢財，開山建廟。此後香火就壹直很旺盛，據說菩薩也很靈驗。
　　這座大廟通過多年的香客捐贈和兼並，擁有青秀山下大片土地，可說是不折不扣的大地主。傳說中佃戶“好媳婦種好地，孬媳婦種孬地，沒媳婦沒地種”，寺中高級僧人的特權甚多，他們也不戒女色，並不缺女人。
　　這種情況下，他們是否要為了性欲而冒這麽大風險去劫掠少女？而且還是十幾年如壹日的這麽做，甚至連官眷都不放過，這就令人有些疑惑。
　　更何況那名官眷乃是七八年前青秀山下山陰縣知縣的妻子，年紀已有三旬，容貌亦是普通，而那位知縣是寒門讀書人出身，似乎正有意調查慈聖寺的內幕。
　　這就讓人不能不懷疑這是出於報復，但如果真是如此，區區幾個和尚，哪裏有這麽大的膽子？
　　“這個案子裏面，所有的元素好像都聚齊了。”葉行遠註意到慈聖寺與天州府的經濟利益關系，也發現了官二代們與這種寺院的緊密聯系，這恰好就是壹個極好的切入點。
　　青妃仔細研讀完所有相關內容，蹙眉道：“妳打算從什麽地方查起？”
　　葉行遠笑道：“我來這兒就說過壹句廟小妖風大，既然來此，那我就先去拜拜廟裏的菩薩。”
　　當事人現在都拘押在天州府的牢房，等待秋後問斬，葉行遠並不急於去查問，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到時候殺人滅口。
　　他打算先去犯罪現場看看，有的時候，磚瓦木石、泥塑木雕比人好——至少它們不會說謊。
　　第二日，葉行遠便以走訪為名，帶著兩名錦衣衛化裝成的長隨，悠悠然踏上了青秀山，朝著慈聖寺的方向溜達。
　　青秀山是蜀中名山，雖然不算高峰，但是幽雅秀麗，如今春日正是山花爛漫時，平日裏遊人如織，並未因慈聖寺事件而有所影響。
　　“春光秀麗，誰知道山中竟有中山狼？”葉行遠感慨不已，穿過人群，沿著山路拾級而上。轉過壹處山泉，有壹座石亭，陸十壹娘正在亭中等待。壹見葉行遠抵達，趕緊站起迎接。
　　葉行遠擺擺手，示意她不要露出痕跡，不動聲色走到亭中，低聲問道：“慈聖寺周邊，可有什麽可疑人物？”
　　陸十壹娘搖頭道：“慈聖寺封寺已經壹個月，偶有不知情的香客路過，只有當地人會為之解釋。並無什麽人把守看管。”
　　葉行遠嘆道：“他們有恃無恐，根本不怕有人去調查，這也好，方便了咱們。”
　　如果是京中或是更繁華的地方發生這等醜事，官方想捂蓋子，絕對不可能就這麽肆無忌憚的放任不管。肯定會找幾個人隨時盯著，若有什麽變故，還能及時補救。
　　但蜀中這地方天高皇帝遠，大概大家也是土皇帝坐久了，根本就想不到有人會來掘地三尺，因此慈聖寺也只是門口隨便貼了個封條，只有壹個老和尚負責看管寺內所剩無幾的財物。
　　天州府做得最細致的事情，便是將寺廟中值錢的金銀細軟都壹掃而空，連半枚銅錢都沒剩下來。
　　那日葉行遠看到這卷宗之後，就暗中遣錦衣衛通知先期入蜀的陸十壹娘，讓她先做好前期的調查準備工作。陸十壹娘兢兢業業，已經在慈聖寺中到處兜了壹圈，倒是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慈聖寺門口，葉行遠見山門上雖然有封條，但是早被扯破，看來別人進進出出也不是頭壹回了。
　　他問了陸十壹娘，方知她來此之前封條就是破了，大約是當地百姓怒火無從發泄，便從寺中拖些家什回去，便是砍了當柴燒也是好的。看門的和尚年老，不敢阻撓，如今廟中幾乎已成白地。
　　葉行遠笑道：“也是活該！不過只怕百姓破壞了證據，那可就麻煩了。”
　　陸十壹娘忙道：“後院當地官府落了鎖，百姓進去不得，咱們錦衣衛到了之後，又加了壹道鎖，日夜看守，裏面定然保持原樣。”
　　眾僧淫行，都在後院地下密室之中，種種證據亦有保存。只是死人的屍骨都已運回衙門，不過葉行遠這次來也不是為了看這個。
　　葉行遠贊揚道：“妳如今心思更是細密了些，這番做得好。”
　　得壹聲誇獎，陸十壹娘幾乎骨頭都酥了，她知道葉行遠前途不可限量，故而死心塌地的跟隨。雖然葉行遠在錦衣衛中官職未升，連帶著陸十壹娘還是個總旗。但她也不著急，深信光憑葉行遠超人的本領與聖寵，早晚做到指揮使都毫無壓力，到時自己可就水漲船高。
　　她殷勤的上前為葉行遠推開了山門，老和尚正在門口掃落葉，看他們氣勢不凡，不敢阻攔。葉行遠倒是客客氣氣迎上去，還賞了他幾錢銀子，問了幾句閑話。
　　不過這和尚又聾又啞，只會含糊說念兩句經，葉行遠問不出什麽，也就不多糾纏，隨著陸十壹娘先繞過穿過前殿，往後院禪房而行。
　　慈聖寺是傳統的三殿三閣結構，本來前中後殿的東西兩廂應是禪房，但因為香火太盛，都改成了香火鋪子與經懺堂，另外在後墻外又平了壹大塊地，建了幾棟靜室。
　　這十幾年來的劫掠少女案，犯罪地點便在這裏。
　　葉行遠並不急，每進壹殿，都入內禮佛，只是殿中空空蕩蕩，木魚、蒲團、香爐、供桌等物都被搬空，只有佛像仍然留著。
　　進入大雄寶殿，葉行遠發現慈聖寺供奉的乃是藥師佛，微微壹怔道：“卷宗倒未曾記載，慈聖寺乃是東土佛宗，敬奉東方佛祖藥師琉璃光……”
　　陸十壹娘懵然，深感自己無知，在她看來所有的佛像都差不多，哪裏能分得清誰是誰，便問道：“這有什麽不妥麽？”
　　葉行遠道：“只是供奉東方佛祖的廟宇比較稀少罷了，倒也不能說是不妥。當時南朝四百八十寺，壹半供奉西方佛祖釋迦牟尼，壹半供奉中土佛祖彌勒，供奉東方佛祖藥師的寺廟頂多只有十來座，後來傳承斷絕，東方佛祖的廟宇也就更少。”
　　軒轅世界的佛教並未如地球上那般在中土大興，畢竟神道尊嚴，瓜分了大部分凡人的信仰，佛教只有減些殘羹剩飯。不過他們手段高明，又善打機鋒，頗得文人雅士喜愛，亦能忽悠愚夫愚婦，流傳也頗廣。
　　佛教分為三宗，分別信奉釋迦牟尼、彌勒與藥師，但東宗勢微，只有中、西二宗蓬勃發展，因此葉行遠發現慈聖寺竟然是東宗寺廟，也覺得頗有奇怪。
　　陸十壹娘奇道：“既然三位都是佛祖，為何獨獨藥師佛不受歡迎？”
　　葉行遠嗤笑道：“這就要怪那些禿驢不識擡舉，當初明帝允他們傳教，誰知道他們竟然敢胡言亂語，說聖人便是藥師佛化身，來此點化東方百姓，這當然當即被禁毀。
　　他們倒也乖覺，趕緊收回了這說法，這才保得香火不滅。但是藥師佛也就被打入另冊，至少在中原之地，很少見到他們的廟宇。”
　　敢說聖人是藥師佛化身，那是大大得罪了讀書人，和尚們的力量本就沒有達到過巔峰，稍壹受打壓便軟了骨頭，再不敢亂說這種話。
　　這也不怪他們，佛教壹向好為大言，以此來震懾信眾，可惜在中原碰壁。
　　葉行遠覺得這地方是做東方佛宗的廟宇，與整個事件可能也有什麽聯系，便暫且記下。與陸十壹娘繼續往前走。
　　穿過後殿，便是壹道黃色院墻，沿著院墻走幾步便見到壹扇月洞門，是通往後院的路，如今兩扇門扉緊閉，還掛上了兩道銅鎖。
　　陸十壹娘道：“這裏便是前院與後院唯壹的通道，若不從這裏走，便只能從寺外繞五裏多的山路，方能抵達入口。”
　　葉行遠知道慈聖寺的後院還有壹個門，微微頷首道：“那些受害者，除了在寺廟中進香的信女之外，那些被劫掠的少女，都是從另壹個門被帶入其中。而那逃走的羅老實之女，便是從這道月洞門逃出，驚動了寺中香客才得救。”
　　陸十壹娘回答道：“正是如此，不過此事也有奇處，便是這月洞門平日白天也是關上的。除非是寺廟中有人要進去才會開門，後院中要入寺院，那是從這壹側閂緊，根本就過不來。”
　　羅老實之女只說自己被壹個小沙彌所救，逃過來的時候就見月洞門是開著的。她稀裏糊塗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才沖出去喊了救命。
　　葉行遠笑道：“若這麽說，也是有人有意要救他，還想坑這慈聖寺壹把。這個案子看起來簡單，涉及的各方勢力可不少呢。”
　　他走到月洞門前，陸十壹娘會意，取出鑰匙，連續哢哢開了兩把鎖，摘下門閂，輕輕壹拉，開了大門。前方豁然開朗，竟然是個郁郁蔥蔥的後花園。
　　葉行遠嘖嘖稱嘆道：“宗教果然是個賺錢的活動，想不到慈聖寺居然這般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