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虎溪門的煩惱

　　尹書趕到長史府書房的時候，顧佐正在和趙香爐說話，他便在屋外階下恭敬肅立。雖說如今已是金丹，和以前相比，有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但他卻深知，唯壹不變的是，顧長史想要捏死自己，比捏死只螞蟻還簡單。
　　尤其是天下大勢變化劇烈的今日，如果顧館主願意，虎溪門眨眼就能從世上消失，連朵浪花都翻騰不起來，崇玄署更不會伸手管壹管。
　　“……長安大概就是如此了，我在那邊停留的時日也短，妳說的那些地方，都沒有去過，下回壹定好生看看……”
　　“是我老了，壹提過去的事情，就想多嘮叨幾句，長史莫怪。”
　　“怎麽可能，哪裏就敢說老了？我雖說沒怎麽去敦化坊，但杏園周圍還是轉遍了的，趙姐若是重回長安，就您這風韻，絕大多數名噪京城的美人都得被比下去！”
　　“還說沒老？風韻……也只能提風韻了，呵呵……”
　　“說句公道話，風韻比姿色更動人心啊，至少我是這麽看的。”
　　“長史就愛和我說笑話，也罷，改日再和長史閑談，長史先處置公務吧。”
　　說話間，趙香爐從書房中出來，尹書擡頭看去，趙香爐含笑瞟了他壹眼，點頭打了個招呼，從他身前經過時，帶起壹陣馨香撲鼻。
　　尹書望著趙香爐離去時扭動的腰肢，暗自咽了口唾沫，覺得顧長史說得沒錯，風韻比姿色更撩人。
　　進了長史書房，斜著簽坐了半個屁股，就聽顧佐瞪眼道：“妳如今已是金丹修士了，這麽坐成什麽樣子？坐正了！”
　　尹書就愛聽顧長史責罵自己，越是罵，就說明顧長史越不把自己當外人。顧長史去長安之前，對尹書說了壹句“今天天氣不錯”，這句話讓尹書反復思量了多日，寢食難安，而等顧佐從長安回來後，又沒對他說過壹句話，終於促使尹書在還沒有較大把握之前就選擇了閉關沖境。
　　如今聽到這句斥責，尹書心裏壹暖，頓覺渾身骨頭都松快了許多。
　　只聽顧佐又道：“能結丹，說明妳是努力的，但絕不可沾沾自喜，大道之路永無止境，若是故步自封，就會停滯不前，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妳看如今的南吳州，有多少金丹了？不能只滿足於金丹，否則將泯然眾人矣。金丹只是起點，我對妳的期許，至少是元嬰，明白麽？”
　　“是，書壹定努力，絕不辜負長史的期許。”
　　“虎溪門如何了？妳那些師弟、弟子們怎樣？”
　　“托長史的福，都還好，再過壹、兩年，幾個師弟也就該準備沖擊金丹境了，回去書就把長史的意思轉達給他們，對他們也是壹番鞭策。”
　　顧佐對此表示滿意，拋過去壹個小袋子：“這壹千靈石，是給妳結丹的賀禮，成了金丹修士，靈石的用量會長出壹倍來，好生修煉吧。”
　　“這如何使得……”接了靈石，尹書繼續恭聆顧長史教誨。
　　顧佐問：“妳如今結丹了，掌門之位也穩了，妳那老師……是怎麽打算的？”
　　尹書恭敬道：“無論怎麽打算，都要先看長史的打算。”
　　顧佐點了點頭：“妳也知道，如今天下大變，受崇玄署托付，懷仙館要擔負起守護兩詔八州修行界的擔子來，我深感責任重大啊，千鈞之重！”
　　尹書道：“書願附驥尾。”
　　顧佐道：“正是需要妳們壹起努力。懷仙館如此重責，只能依托南吳州，因此，南吳州的每壹位修行者，都是我們最寶貴的財富。這讓我想起了妳的老師，他這兩年如何了？”
　　尹書嘆道：“自從氣海破碎、修為盡廢後，性情略顯古怪，每日裏只是浪蕩閑浮，我這做弟子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啊。”
　　顧佐道：“這也是難怪的。妳回頭跟他談談，看他是什麽意思，願不願意痛改前非，為懷仙館，為南吳州，為兩詔七州的道友們盡壹份力。”
　　尹書心裏頓時亂成壹團，但當此之時，卻不敢違背，只得應了。
　　離開長史書房，尹書回到虎溪門，問自家最心腹的師弟：“老師在何處？”
　　師弟道：“老師去了東溪，昨天又跟我要了十貫，到現在也沒回來。”
　　尹書想了想道：“隨我去東溪找他。”
　　師弟問：“找他做什麽？”
　　尹書道：“顧長史想啟用老師。”
　　師弟奇道：“壹個廢人，怎麽啟用？”
　　尹書嘆道：“妳沒聽說過長史的手段，當年屠長老氣海被廢，就是咱們這位長史給修復的。”
　　師弟驚了：“還有這本事？”
　　尹書點點頭沒說話，師弟猶豫片刻問：“長史打算怎麽啟用老師？”
　　尹書怔怔良久：“不太清楚。”
　　師弟小聲道：“師兄，萬壹，我是說萬壹顧長史真的把老師的氣海修復了，咱們虎溪門的掌門誰來做？長史有沒有說過？”
　　尹書搖了搖頭：“過慮了，頂多壹如今日。”
　　師弟著急道：“就算壹如今日也不行啊，壹個恢復了修為的太上掌門，師兄妳說，師弟們、弟子們到時候該聽誰的？”
　　尹書問：“那妳說怎麽辦？”
　　師弟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確實無人，於是壯起狗膽：“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把老師逐出師門？”
　　……
　　尹書和師弟是在東溪北岸的廣寒宮找到寧不為的，寧不為躺在床榻間，胳膊上還枕著個頭戴長耳飾品的女子。等將女子轟走，把寧不為喚醒時，這對師兄弟跪在床榻邊給老師道喜：“恭賀老師，老師大喜……”
　　寧不為卻沒管他們要道什麽喜事，只是噴著滿嘴的酒氣伸手要錢：“為師不管，今日必得廣寒仙子侍寢，為師受夠了這些玉兔了，快，多拿些錢來給老夫，至少要五十貫！”
　　尹書不得不再次重申：“恭賀師尊……”
　　寧不為還在嚷嚷：“快拿錢！”
　　師弟看不下去，伸手過去壹巴掌拍在寧不為頭上，這壹巴掌打完，寧不為也不知是被打清醒了還是被打懵圈了，呆呆看著兩個弟子壹句話不說。
　　師弟重新跪下道：“弟子無禮，請恩師懲處。”
　　尹書嘆了口氣，道：“老師，醒醒吧，恭賀老師，可以重入修行了。”
　　最後壹句話徹底喚醒了寧不為，他疑惑道：“什麽重入修行？”
　　師弟搶道：“為了老師的事，師兄費盡了心思，終於求得顧長史開恩，只要老師答允壹個條件，顧長史便答應為老師修復氣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