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自選

　　對於壹個壹年都抽不了壹包煙的人來說，“燕京”的勁兒太大了。
　　彭向明抽了兩口，擡頭看她。
　　高晶晶當年是以清純為賣點出道的，現在也還依然是清純的不行，對她來說，在《雙重記憶》裏的形象，已經算是犧牲很大了。
　　倒是沒想到，她私底下居然是個煙民。
　　以她的相貌，清純的人設始終立得很穩，但最近這些年，她的影視作品卻越來越少，就連廣告商也開始不怎麽青睞她了。
　　年齡大了。
　　清純代有人才出，誰能永遠做少年。
　　演技吧，沒有，只有壹張臉，和壹副好身材，文藝片出道，出道即驚艷，被譽為清新女神，在該演言情劇、偶像劇的年齡，老想拍大制作，又撈不著，二十多歲才認清現實，拍了兩部武俠片，也沒怎麽太火。
　　到現在，論演技，挑不起青衣的擔子，演不了女主角，想回頭演都市言情，又感覺上雖然清純依舊，但已經不太符合言情劇裏女孩子壹定要“傻純”的感覺了，演配角吧，她又太漂亮，太容易軋女主角。
　　演媽媽戲吧，又實在是太早了。
　　她這處境的尷尬，連圈外人都感覺得出來。
　　只好繼續拗清純路線。
　　連她的經紀公司據說都毫無辦法。
　　這次能撈到張棟梁的戲，雖然感覺在戲裏連女三號都算不上，而且完全被趙建國的清純和謝紅雨的演技吊打，但對她來說，應該也是壹個很好的機會了，但是看她現在的表現……很落寞。
　　據說這位師姐在圈內以情商高著稱。
　　想來她自己看完了電影，也已經感覺到了，要憑這部電影翻紅，希望不大？
　　吞雲吐霧。
　　她忽然問：“聽說妳要拍電視劇了？”
　　彭向明搖頭，“我寫的劇本，我的公司投拍，但我只是監制，不管這個事兒。”
　　她問的是《來自星星的妳》。
　　在彭向明拿出來的三部電視劇中，安敏之最終選擇了先拍《來自星星的妳》。
　　首先這部劇的投資會是最小的。
　　雖然《射雕英雄傳》的故事她特別看好，而且因為被分拆為三季，完全可以先只拍第壹季，才19集，投資也可以壓縮在壹定範圍內，但跟只有二十壹集的《來自星星的妳》這種都市言情劇相比，投資還是要大了很多。
　　其次就是，她判斷這部劇能夠捧人。
　　杜明俊、李頌伊這壹對男女主角，在她看來幾乎是必紅。
　　所以，拿到劇本三天之後，在確認了彭向明絕對不會出演杜明俊的情況下，她馬上就親自跑去燕京和魔都的幾座藝術類院校去挑人了。
　　最終她趕在學生放假前，選了壹個叫楊真興的年輕小夥，看上去要多嫩有多嫩，華夏戲劇學院表演系2016級的新生。
　　直接跟人家簽了三部片約，並且扔給安之藝娛樂經紀公司，又直接簽了八年的壓榨級大合同。基本鎖死了這個人。
　　並且就戲裏的壹些配角，已經開始初步聯系壹些演員了。
　　彭向明的馬裏亞納雖然剛起步，規模也很小，但畢竟也已經出手拍過壹部電影了，業界對他又向來關註，稍微有些動向就會流傳出去，壹點都不奇怪。
　　《來自星星的妳》這部劇，就算是彭向明既不導也不演，卻也從壹開始就被打上了他的標簽。
　　高晶晶緩緩點頭，問：“有適合我的角色嗎？不用非得女主角，給個角色就行。”說這話時，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彭向明。
　　彭向明也看著她，慢慢失笑，“妳……不至於吧？妳還能缺戲演？再說了，這大片這不剛拍完？”
　　她苦笑，搖頭，抽壹口煙，吐出來，越顯落寞，“沒幾個錢。張導的戲，要上本來就不容易，純粹就是看在我片酬夠便宜的份兒上，才把這個角色給我的，妳想去吧，壹個女三號，能有幾個錢？”
　　彭向明這個聰明勁兒，馬上就聽出別的意思來了。
　　估計她是經濟危機了。
　　壹文錢難倒英雄漢，這東西不是說妳情商高就有什麽辦法的。
　　壹個人只要缺錢了，話裏話外的語氣、神情、關註的點，不知不覺就帶出來了，遮都遮不住。
　　彭向明想了想，說：“那我回去跟導演說壹聲，問問看。”
　　高晶晶點頭，“謝謝了哈。”
　　“客氣了，妳是我師姐嘛！”
　　其實都不用彭向明親自交代什麽，自家公司投拍的劇嘛，劇裏的角色，當然要可著自家公司的藝人先來。
　　但現在的問題是，安敏之覺得齊元挑不起女主角李頌伊這個角色來。
　　《來自星星的妳》這部戲說是言情劇，甚至可以說是偶像劇，但它又絕非尋常偶像劇那樣子的套路，這部戲裏，女主角還是很需要壹定演技的。
　　齊元才剛22歲，相貌是夠用了，演技也不是完全沒有，但又不是太富裕。
　　讓她演李頌伊的話，會很吃力。
　　而除了齊元，安之藝現在簽約的這幫演員裏，又沒有夠資格被稱為花旦的演員了——往外找幾乎是必然。
　　柳米顯然也不合適。
　　壹是她的演技也並不比齊元富裕多少，二是倆人同樣嫩，三是，她比齊元還不如的地方在於，她其實演不了偶像劇女壹號。
　　因為她壹看就給人的感覺很精明。
　　演女二號劉世美，倒是勉強有點合拍。
　　但那個角色，已經簽進安之藝的舒雨欣明顯更合適，她更符合言情劇女反角“美貌不如女主角但又要有壹定演技”的設定。
　　柳米演劉世美，反倒顯得太漂亮了點兒，容易跟女主角搶戲。
　　安敏之倒是對孫曉燕挺感興趣，覺得她可以演李頌伊，彭向明為此特意問了孫曉燕，但孫曉燕卻並不感興趣，壹聽是都市言情劇，她馬上就推了。
　　對國內的電視劇市場來說，都市言情可以作為女演員走紅的第壹步，但要說穩固神格和片酬，還是她最擅長的歷史劇最好。
　　她都已經快走成歷史言情劇的女王了，當然不願意掉頭往回走。
　　最近彭向明覺得，江明妃來演李頌伊不錯，但稍微壹打聽就知道，隨著《危險關系》的大賣，江明妃翻紅，片酬已經坐地飛升。
　　拍電視劇圖的是賺錢嘛，而且本來也是奔著它成本小所以才先做的，邀請江明妃這樣電影大賣之後正在紅火的勢頭上的演員，降級來演電視劇，就算說動了她來演，片酬也是必須要大出血的。
　　那不符合《來自星星的妳》的制片初衷。
　　但其實，高晶晶也不太合適。
　　她的五官太柔美，清純是夠清純了，漂亮也足夠漂亮，但是卻少了壹點氣場——李頌伊這個角色，是需要壹定氣場的。
　　高晶晶又擡頭看彭向明。
　　四目相對，隨後又都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
　　忽然，她眼中閃過壹抹復雜的神色，把煙丟到地上，高跟鞋的鞋跟叮的壹聲踩上去，踩熄了，看著彭向明，問：“我知道其實我跟妳不太熟，不過……能借我壹百萬嗎？”
　　彭向明楞了壹下。
　　入圈那麽久，還真是第壹次碰上有明星開口借錢的。
　　問題是……像她說的，的確不太熟。
　　而且，壹百萬而已啊，對於絕大部分普通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了，但是對於明星來說，貌似壹百萬不是什麽大數字？
　　她連壹百萬都沒有了？
　　“可以啊！當然可以！”僅僅猶豫了壹秒鐘都不到，彭向明就點點頭，“不過……”
　　“我會打欠條！”她趕緊說，“給利息！”
　　彭向明失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妳……怎麽會那麽窮？”
　　她失笑，隨後變苦笑，半晌之後才說，“前兩年手裏有點錢，經紀人就慫恿我買了套房子，當時我也覺得，還算紅，房貸應該是還得起的，但是，這不是還不起了嘛！賣吧，壹時半會兒的，也不好賣，房子太貴了，流通性不太好，必須慢慢等買主，我現在又沒戲可拍，每個月的房貸三十多萬……”
　　她低頭，眼眶微紅。
　　但片刻後，她就昂起頭來，笑著，說：“關鍵是我又不敢大張旗鼓的賣，壹旦消息放出去，微博上壹炒，誰都看出妳窮了，咱們這個圈子，很在意這個的，要漲不要跌，妳壹旦走上下行通道，哪怕降價都沒人找妳！”
　　頓了頓，她苦笑著，說：“不怕妳笑話，正是因為跟妳不太熟，我才好意思開口借錢……妳……幫我保密行嗎？”
　　彭向明點點頭，“當然沒問題！”但是又笑，“讓妳經紀人幫妳接戲呀，妳那麽漂亮，至少幾個代言應該能接到吧？”
　　她聞言看著彭向明，“妳說的接戲，是指的去給制片人陪睡換角色嗎？”
　　“呃……”
　　她笑，“我要是願意陪人睡，我會落到現在這壹步？”
　　這個彭向明就不便評價什麽了。
　　但其實……業界沒她想的那麽醜惡的。
　　固然潛規則是有的，豁得出去的演員，不止女演員，也包括男演員，的確是更容易得到機會，但不用搭理潛規則也能壹路紅起來的，依然比比皆是。
　　不屑於屈從潛規則，固然是壹種相當值得稱贊的品格，但高晶晶壹路走到現在這壹步，其實脈絡是清晰可見的——早年最該拍戲撈錢抓緊觀眾眼緣的時候，她拍了好多賣不出錢、甚至進不了影院的小眾文藝片，偏偏還只是在這種片子裏賣顏值，演技沒鍛煉出來，片子也沒拿過什麽獎，所以才漸漸淪落到現在這壹步。
　　要不然的話——大家都是剛出道那時候，她的站位可比孫曉燕、關茜她們的站位靠前多了！至少她出道就是電影咖，而且顏值比她倆還要更能打。
　　只能說是壹飲壹啄，皆由自選吧！
　　想了想，尤其是回想起剛才高晶晶話裏話外帶出來的，對經紀公司的怨氣，他還是忍不住說：“其實吧，有些話我不該說的，不過話趕話到這兒，我勸妳壹句，師姐，別怨這個社會不公平，很多時候，機會都是自己錯過的。”
　　她緩緩點頭，掏出手包，居然又掏了壹支煙，沖彭向明伸手，彭向明楞了壹下才明白，把自己的煙遞給她，她借著點上了，還回來，吐壹口煙，說：“這個道理，我是最近才明白的。可惜，好像已經錯過了，有點晚了。”
　　她長長的吐出壹口氣，說：“妳不懂我現在的尷尬，完全沒有戲可拍，而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戲路到底在哪裏。”
　　彭向明笑笑，安慰她，“錯過……是肯定有錯過，走不了回頭路的。但是，妳也沒多大，以後機會還多的是。踏踏實實走路，踏踏實實演戲就是了，我就不信了，就妳的天賦，還能少了妳壹口飯吃？”
　　高晶晶聞言笑起來，忽然壹口煙噴過來。
　　兩人隔了兩步多，煙還沒到跟前就散了，但這個動作裏，挑逗的滋味卻是相當濃的，她看著彭向明，說：“要是妳願意包養我，我壹定同意。”
　　彭向明失笑，“妳開什麽玩笑。”
　　她訝然，“怎麽就開玩笑了？我窮，妳有錢，我長得好看，這不是絕配嗎？”
　　彭向明笑，搖頭，還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從來也沒淪落到需要花錢找女人的地步吧？”
　　高晶晶壹口煙卡在嗓子裏，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
　　邊笑邊咳嗽。
　　笑著，她挑起大拇指，“妳牛！夠幹脆！夠直接！”
　　彭向明扔了自己的煙屁股，擡起手腕看了下表，說：“加個微信吧，回頭我把錢在微信上轉給妳。”
　　但她並沒有掏手機，低頭片刻，待笑容完全收斂，她擡起頭來，看著彭向明，“真的不考慮壹下嗎？我現在好累，想找個人把自己賣掉。妳那麽帥，又那麽有才華，能賣給妳這樣的，至少我不會覺得自己變臟了……我給妳打八折。”
　　彭向明雙手抱胸，看著她，片刻之後，說：“妳看，師姐呀，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妳還是想抄近路，對吧？”
　　高晶晶楞了壹下，過了好大壹會子，才露出苦笑，緩緩點頭，“還真是哈，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又想抄近路了！這可真是……”
　　她當年為什麽放著賺錢的路子不走，非要去拍文藝片，當她的文藝女神？說白了，就是賭只要有壹部片子大紅了，或拿獎了，她的神格就立起來了。
　　偏偏又不去接那些錘煉演技的角色。
　　這就是在抄近路。
　　而人這種動物，抄近路是會上癮的，是會形成習慣的。
　　她低著頭，反思片刻，緩緩點頭，扔了煙，掏手機，定定地看了彭向明壹眼，說：“謝謝妳的指點，師弟！”
　　彭向明笑笑，卻忽然問：“對了，妳能搞定妳自己的經紀約嗎？”
　　高晶晶聞言楞了壹下，壹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但她畢竟是以情商高著稱的，還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了，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我可……不會唱歌？”
　　彭向明笑，“只要妳能搞定自己的經紀公司，那我包妳！”
　　高晶晶瞬間聯想到了彭向明的影視公司要拍電視劇的消息，心念電轉，略帶些驚訝地看著他，“妳要捧我？”
　　還好，她沒直接問壹年多少錢。
　　至少她關註的是彭向明想要她的經紀約。
　　她似乎真的開始活明白了，開始明白工作才是第壹位的。
　　但是對於彭向明來說……何必把關系弄得那麽復雜呢！
　　剝開了什麽所謂師姐師弟的套近乎的術語，大家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嘛！
　　他說：“像妳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演什麽戲呀！妳不是想走近路嗎？我給妳壹條近路！房貸我幫妳還，再給妳壹年六百萬，夠花嗎？”
　　聽她剛才的意思，她拍張棟梁的《雙重記憶》，片酬應該就在壹百萬左右晃蕩，以她現在無戲可拍的尷尬處境，有人出十萬塊壹集找她拍電視劇，想必她都會高興地蹦起來——壹年六百萬不低了。
　　加上幫她還房貸，就是壹年壹千萬了。
　　相當於她壹年辛辛苦苦的拍壹百集電視劇了。
　　更別提她現在根本就連電視劇都拍不上。
　　演員壹旦過氣了，處境就是那麽尷尬——明明妳有知名度，但就是沒有作品找妳了。
　　這個價碼對她來說，很公允了。
　　雖然國內向來不缺有錢人拿幾千萬上億的錢，眼都不眨的砸進去捧幹女兒，但是對業界稍有深入了解的人都不難知道，那個錢花出去，都是有其他目的的，可不是單純為了捧個女人。
　　哪怕漂亮到高晶晶這個程度，如果她不是個明星——以前是明星，現在叫過氣明星更合適壹些——的話，也絕對不值壹年壹千萬。
　　現在也不值。
　　但彭向明的女人們壹個個的，其實都很忙。
　　而且此前跟戴小菲鬧的那壹場，讓他有些膩煩了。
　　大家清清楚楚的講好價格，壹手錢壹手愛，最幹脆了。
　　高晶晶楞了片刻，深呼吸。
　　彭向明擡起手腕看表。
　　他已經在這裏耽擱了夠久了，那邊的采訪隨時都有可能結束。
　　高晶晶又掏出壹支煙來，這次終於看見她的打火機了，好像是個蠻貴的大牌子的，金鑲鉆的。夠閃。
　　點上煙，深吸壹口，她笑了笑，說：“妳倒是比我幹脆，我還猶豫半天，拉不下臉來呢！這價錢……超出我預期了！”
　　彭向明笑了笑，伸手壹把奪過她手裏的煙，扔到地上，踩滅，問：“那我先驗驗貨，可以嗎？”
　　高晶晶又楞。
　　盡管她心裏很明白這就是純粹的紅果果的交易關系，但彭向明居然壹再的把關系挑得那麽明白，還是讓她心裏覺得特別的難受。
　　然而，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想到，這口氣她居然很快就咽下去了。
　　她居然問：“驗貨？怎麽驗貨？”
　　彭向明拉起她的手，直接扯進了壹旁的男廁所。
　　“妳……妳幹什麽？”
　　彭向明不說話，反向壹擰她的手，找到最裏面的壹間蹲便的隔間，直接把她推了進去。
　　她壹個不到壹米七、體重八九十斤的小女人，根本無力反抗，雙手就已經被彭向明反剪到身後，並且很快，她的臉就被懟到了冰涼的墻壁上。
　　她勃然大怒，“妳放開我。”
　　彭向明的動作立刻停止了，松開她，提起剛退下的褲子。
　　她剛得自由，就憤怒地轉過身來，瞪著彭向明，壹雙清亮亮的眸子，此刻竟似要噴出火來——但彭向明臉上居然帶著笑容，提起褲子，扣腰帶，拉上拉鏈，笑了笑，“妳看，被包養的日子，可能也並不舒服，妳說呢？”
　　“要不，算了吧？”他問。
　　高晶晶的嘴巴張了幾張。
　　臉上心中的怒火，頃刻間退了個幹凈。
　　片刻後，她默默地轉過身去，趴到了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