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賊道三癡

歷史軍事

靈隱寺開山門三十年,信眾漸多,香火轉旺,但這樣俊美的少年香客還是第壹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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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誰的陳郎君?

上品寒士 by 賊道三癡

2025-2-12 17:48

  升平三年孟夏月二十二日辰時,陳操之主仆三人離開獅子山下徐氏草堂,踏上歸鄉之路,徐藻博士特意休學半日,攜子徐邈相送陳操之,學堂的寒門學子二十余人也都來為陳操之送行,陳操之博學多才、性情溫和內斂,在學堂裏人緣甚佳。
  至於那些士族學子,除了丁春秋與祝英臺、祝英亭兄弟外,並無其他人與陳操之有過密的交往,丁春秋、祝英亭已經回鄉,但不知為何卻不見祝英臺的蹤影?那日在城南驛亭祝英臺說了要為陳操之送行的,看其平日為人,只以才學傲人,未見其以門第傲人,而且祝氏兄弟來徐氏學堂兩個多月都是與陳操之、徐邈等寒門子弟交往,對士族子弟反而理也不理,所以陳操之對祝英臺未來相送感到很奇怪,命冉盛到祝英臺租住的農舍去看看,莫不要出了什麽意外!
  冉盛腿長體健,奔跑如飛,不壹會就回來報說,祝氏郎君已經搬走了,壹早搬走的。
  陳操之不勝嗟訝,祝英臺再怎麽無禮,也不可能要離開吳郡而不向徐博士辭行,上次祝英亭走得那麽匆忙,也還壹早拜別了徐博士才離開的!又想:“或許祝英臺在驛亭那邊等著為我送行吧。”
  真慶道院的黎院主知道陳操之今日回鄉,早就在院門前的古柏下等著,見陳操之在壹群送行者的簇擁下走過來,便迎上前稽首道:“小道壹早誦率道眾誦讀《太平洞極經》為陳郎君祈福,天、地、水三官、五嶽四瀆、川谷諸神,共佑陳郎君壹路平安。”
  陳操之入真慶道院禮拜三清後出來,黎院主堅持要送陳操之到城南驛亭,壹行人穿城而過,就有那婦人女郎、閑漢幼童綴在後面,婦人女郎是貪看陳操之俊美的容貌和灑脫的風儀、閑漢幼童則是看熱鬧,卻都說是為了陳郎君送行,等到了城南,竟聚起了數百人,浩浩蕩蕩出了南門,不斷有老嫗、少婦、女郎往陳操之的牛車上送雞蛋、瓜果、甜餅——吳郡女子比較文雅秀氣,沒有拿果子直接朝陳操之投擲——把個冉盛喜得大嘴咧到耳根,把車稍、車掩的帷幔撩開,盡情收納。
  吳郡太守陸納輕車簡從,等在驛亭為陳操之送別,卻見浩浩蕩蕩來了壹大群人,起先是大吃了壹驚,以為發生了民變,隨即看到走在前面的是陳操之和郡學博士徐藻,才知是為陳操之送行的人群,不禁笑嘆:“相傳衛玠至建康,觀者如堵,今日信矣。”
  陸納便對那些為陳操之送行的吳郡民眾說道:“陸某明年將辟陳操之為吳郡文學掾,諸位可以日日看到陳操之。”
  送行人群受氣氛感染,歡天喜地得有點莫名其妙,可知後世瘋狂追星族也是有悠久傳承的。
  陸納勉勵了陳操之幾句,陳操之拜別陸使君、徐博士,向吳郡民眾團團作揖,離開驛亭上路,便有那大膽的女郎追過來將身上佩戴的香囊扯下送給陳操之,陳操之微笑著接過,又不是收了香囊就非要娶這女郎為妻不可的,只是江左風俗如此而已,何必在人群面前拒絕這種愛慕之意,等到終於離開了送別人群,香囊竟收了幾十只,都是這些女子親手繡的,花鳥蟲魚、點翠鑲嵌,心靈手巧的不在少數。
  徐邈和劉尚值還要再送陳操之壹程,劉尚值看著陳操之手裏的壹堆香囊,笑道:“以後莫要和子重同行,看著那些婦人女郎壹個個只盯著子重,對我劉尚值正眼也不瞧,吾心匪石,能不酸楚乎?”
  徐邈向來端謹,不茍言笑,這時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冉盛喜孜孜道:“徐郎君、劉郎君,妳們看,這有壹車的果子、甜餅和雞蛋,哎喲,雞蛋碎了好些個!”
  劉尚值從車掩往裏壹看,還真是瓜果蛋餅堆得滿滿的,心裏更酸楚了,伸手取了壹串櫻桃吃了起來,說道:“實在是氣憤不過,我得多吃壹些。”
  徐邈、冉盛等人又是大笑。
  離驛亭遠了,除了徐邈和劉尚值,其余送行人都已渺不見蹤影,陳操之心裏頗為惆悵,祝英臺沒有來為他送行,想起這兩個多月以來可以說是朝夕相處,辯難圍棋、談詩論畫,很有惺惺相惜之意,不知不覺間滋生的友情不用表白也可以相互感受得到,可是今日祝英臺卻沒來送行,昨夜二人還在桃林小築對弈了壹局,陳操之小負,祝英臺笑問:“陳郎君是不是覺得這些日子贏我太多,分別之際,容讓我壹局?”
  陳操之回首望著漸遠漸小的吳郡大城,心道:“別了,英臺兄,祝妳早日遇到梁山伯,莫要悲劇化蝶,要平安喜悅才好。”
  徐邈與劉尚值壹直送陳操之到了三十多裏外的青浦,這才揮淚作別,臨別時徐邈說待他八月入品選拔之後,便來陳家塢住上兩個月,與陳操之壹起讀書、習字。
  劉尚值道:“仙民,到時妳先來吳郡找我,我向陸使君告假,陪妳壹道去。”
  到達青浦是午後申時,陳操之想明日早些趕到華亭與陸葳蕤相會,便離開青浦又趕了壹程,眼見夕陽西下,暮色四起,路邊茅屋農舍常有,酒旗迎風的客棧卻沒看到,又行了數裏,才找到壹家路邊客棧歇息,來德餵牛,冉盛給了店家十文錢,讓店家把牛車裏的雞蛋全部用鹽水煮熟,這樣蛋不容易變壞,可以吃好幾日,以前荊叔帶著他流浪,常給他吃鹽水煮的雞蛋,感覺是天下第壹美味。
  次日壹早,餵飽了駕車的魯西大黃牛,來德駕車上路,因為等下要見陸葳蕤,陳操之得講究點,與冉盛並肩走了壹程,見壹輪紅日升上來,便坐到車廂裏去,免得壹路塵土弄臟了雪白麻衣,美男子又不是神仙能壹塵不染,要如那明鏡臺,時時勤拂拭,才能光彩照人。
  冉盛好快活,走著走著吃壹個鹹蛋,走著走著吃兩塊甜餅。
  來德見冉盛太能吃了,有必要打擊他壹下,便問他:“小盛,那書上的字妳全會認沒有?回家潤兒小娘子可要考妳的。”
  冉盛差點被蛋黃噎著,說道:“《論語》上的字我全會認了,前天夜裏小郎君在壹邊看著我從頭到尾念完,壹字不錯——對不對,小郎君?”
  得到陳操之的首肯,冉盛高興了,說道:“來德哥,我可用功了,不僅《論語》上的字會認,裏面的義理我也懂,小郎君教到了‘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了。”
  來德問:“小盛,荊叔為何要逼妳識字啊?還好我爹不逼我識字,不然我就日子難過了。”
  冉盛道:“荊叔說我爹我娘都識字,所以荊叔就壹定要逼我也識字。”
  陳操之壹直未問冉盛、荊奴的來歷,這時聽冉盛說起他父母,便問:“小盛,妳還記得父母之名嗎?”
  冉盛搖頭道:“不記得了,我四歲時荊叔便帶著我逃命,逃到這裏逃到那裏,七歲時荊叔帶著我過了江,四處流浪,自從去年五月蒙操之小郎君收留,我和荊叔才過上了安穩日子——”說著吸了吸鼻子。
  陳操之微微壹嘆,不再多問,免得這孤苦少年傷心。
  午時,主仆三人來到華亭,就見道旁酒家檐下立著陸府的那個黃胖執事和兩個陸府仆役,見到陳操之,那黃胖執事迎上來不勝欣喜地道:“陳郎君終於來了,小人壹早就在這裏候著了。”
  陳操之問:“有何事?”
  黃胖執事道:“小人也不知何事,想來還是葳蕤小娘子的花事,是大管事吩咐下來的,壹定要請到陳郎君。”
  陳操之便跟隨陸府執事進入華亭墅舍,上回來到這宏大的莊園是二月中旬,時隔兩個多月,莊園景象大不壹樣,孟夏桑葉肥,濃蔭夾長津,蠶農有時節,田野無閑人,男耕女桑,到處是壹派欣欣向榮景象,讓陳操之深感這壹時期的士族莊園經濟還是有其進步作用的。
  來到陸氏墅舍大屋,陸葳蕤的貼身小婢短鋤在那等著,笑嘻嘻施禮道:“陳郎君,我家小娘子在作畫,覺得畫不好,要請陳郎君指點呢。”
  來德和冉盛便留在墅舍大屋用餐,陳操之跟隨小婢短鋤徑直前往梅嶺小惜園見陸葳蕤。
  孟夏月下旬天氣,陽光直射,已經很有些炎熱,陳操之走到小惜園,額角微汗,取汗巾擦拭了壹下,面色更為皎白,眉如墨畫,唇色鮮紅,這清峻英挺的男子魅力讓小惜園裏的幾個侍女都是瞧得發呆。
  短鋤笑道:“瞧什麽瞧,壹個個眼珠子快要掉下來的樣子。”
  有那活潑膽大的侍女應道:“陳郎君俊美,我們就愛看陳郎君,陳郎君又不是妳短鋤的,容不得我們看嗎?”
  小婢短鋤羞道:“胡說些什麽,陳郎君是葳蕤小娘子的!”這話壹出口,短鋤就知道失言了,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那些本來笑嘻嘻的侍女也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壹個個沒了聲音,表情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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