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取下尿袋，重獲新生（下）

　　這壹天註定是個讓人難忘的日子。
　　老李壹大早就蹬著自行車，來到臨床樓。
　　做完體檢，換上病服和拖鞋，辦理了入住手續。
　　由於提前溝通過，他做好了壹切準備，當天下午就躺在了手術臺上。
　　老李睜大眼睛，看著吳主任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只來得及笑了笑，嘴巴剛張開，想要打個招呼。
　　就見吳主任回頭說了句什麽，瞬間眼皮壹沈，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
　　“李威～李威～”
　　突然，他聽到有人壹直在喊自己的名字，聲音就像從天邊飄來壹樣，虛無渺茫，不知道來自哪裏。
　　他努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晃眼的燈光，以及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掙紮著看向四周，發現已經置身病房裏，連身上的衣服都換了。
　　吳主任站在旁邊，笑吟吟地看著他：“手術很順利，妳感覺怎麽樣？”
　　老李迷茫地點點頭，習慣性地摸向腰間，頓時楞住了，尿袋不見了。
　　吳主任解釋道：“因為妳現在尿毒癥，尿比較少，而且也可以透析排尿，所以我就把尿袋給取掉了。”
　　老李僵硬的腦子轉動了壹下，這才想起來，哦，原來自己剛做了人造膀胱移植手術。
　　多年尿毒癥，他雖然尿量越來越少，但是並不是徹底無尿，大部分水分和毒素雜質都被血透排出去了，但還是會有少量尿瀦留，尿袋能起到壹個保險作用。
　　老李擠出壹個笑容，正要說“謝謝”。
　　突然，尿道傳來壹陣強烈的刺激感。
　　他低頭壹看，床邊掛著壹個尿袋，頓時明白，自己被插了尿管。
　　老李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壹時不知是悲是喜：“吳主任，這，尿管大可不必吧。我都沒啥尿了啊。”
　　吳主任臉色嚴肅，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以防萬壹嘛，從尿袋到尿管，妳已經邁出了人生中的壹大步。”
　　老李哭笑不得：“這特麽不還是掛著個尿袋嗎？只不過從肚皮上轉移到了那啥上。”
　　“妳現在膀胱上血管和神經還沒長好，對尿液沒有控制力，尿道括約肌又長時間沒用過了，操縱不熟練，肯定會有多少尿漏多少，著實有些防不勝防。”
　　“退壹步說，這10毫升尿也是尿啊，漏出來咋辦？妳說是吧。”
　　吳主任看向他，目光深沈如海：“妳也不想壹把年紀了還天天尿床吧。”
　　“這……”老李想到那副場景，不由老臉壹紅，瞬間沈默了。
　　他想來想去，不得不承認，吳主任說得對。
　　雖然尿道壹直傳來的刺激感，讓他感到不適，但也只能忍受。
　　等到膀胱有了知覺，能夠進行憋尿和排放操作，才能徹底告別尿袋。
　　吳主任看他沒再出聲，繼續說道：“妳放心，妳的手術很順利，當年可能做手術的醫生技術壹般，膀胱切的也不是很幹凈，還有壹些殘余，能夠很好地連接在壹起。”
　　“妳的身體各方面素質也不錯，我估計最多壹個月，膀胱就能正常工作了。”
　　“我給妳開了三清的新藥，可以提高腎小球細胞的濾過率，希望好歹能起點作用吧。”
　　“這壹個月妳就安心呆在醫院，反正是臨床試驗，所有費用三清都包了，每周也有親屬探病時間，就當休息吧。”
　　老李怔怔地聽著，吳主任說的這些都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
　　竟然可以什麽也不做，在醫院白白養病壹個月，這跟退休老幹部都有壹得比了，他堂堂壹個保安隊長，竟然能有這待遇，簡直是家裏祖墳冒青煙了。
　　怪不得，小區裏那些琴友都說三清的臨床試驗特別難申請，就跟中彩票壹樣，運氣爆棚才能搶到。
　　自己以前還對此不屑壹顧，覺得是藥三分毒，只有上市以後久經考驗的藥物，吃起來才放心，像這種到處找小白鼠的新藥，哪怕是出大錢請他來試藥，他也絕對，絕對不會參加。
　　沒想到，自己第壹次參與臨床試驗，就白得了壹個膀胱，還能白吃白喝白住壹個月。
　　真香！
　　真的太香了！
　　下次有這種事，他還想再來壹次。
　　要是能再白得壹個腎，那就最好不過了。
　　老李摸著自己的左腰，忍不住浮想聯翩，臉上慢慢地浮現出笑容。
　　“好了，這些就是術後註意事項，妳都聽到了吧？”
　　吳主任滔滔不絕講了壹通，見老李壹副魂飛天外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老李呵呵傻笑道：“聽到了，都聽到了。”
　　“那行，下次查房再見。”吳主任也不揭穿他走神的真相，轉身就要往外走。
　　“哎，等等，”老李突然想起壹件事，連忙問道：“其他四個人呢？他們情況怎麽樣？”
　　吳主任沈吟道：“他們情況都挺好，尤其是那兩個小孩，本身年齡小，身體恢復力強，還是做的部分膀胱移植，半個多月就都恢復了。”
　　“那個女孩已經徹底恢復了，據說在沖刺高考，希望她能考個好大學吧。家長說她經過這事，對人造器官特別感興趣，想要學習生物學，在這方面深造。”
　　“至於那個男孩，出院後第二天就去上學了，聽說現在也不自閉，反而天天調皮搗蛋，活潑得很，家長都來送過錦旗了。”
　　“另外兩個患者，年紀大壹點，還在恢復中，跟妳壹樣，在醫院享受免費假期呢。”
　　“不過他們沒有尿毒癥，取下尿袋後，應該可以正常生活和工作，他們家裏條件也不好，我聽家屬的口氣，還是很開心的，壹個是病好了，以後換尿袋和吃藥的錢省下來不少，二個也能出去打工賺錢了。”
　　老李舒了口氣，感嘆道：“那就好，都是苦命人啊，能夠恢復正常再好不過。”
　　“我看那倆兄弟也是家裏的頂梁柱，壹把年紀了，家裏肯定負擔重，現在終於又能挑起大梁，我這是打心裏替他們高興啊。”
　　“沒錯啊，算起來，妳條件還算不錯的，早年拆遷有自己的房子，女兒也有自己的工作，小區裏做個保安隊長，人緣還那麽好，也算衣食無憂了。”吳主任深有同感地說道。
　　“呵呵，知足常樂嘛，我都懂的。”老李撓了撓頭，樂呵呵道。
　　“我也是從小吃苦過來的，生病這事主要是要心態好，只要心態好，再大的病魔也打不倒妳。”
　　“反正到了最後，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兩腳壹蹬，十八年後又是壹條好漢嘛。”
　　“不如有壹天活壹天，開開心心地過，把快樂帶給別人，把痛苦留給自己。”
　　……
　　日子壹天天過，壹眨眼，半個月過去了。
　　這壹天，老李像往常壹樣，在娛樂室溜達了壹圈，跟其他的臨床試驗病人打了幾盤鬥地主。
　　就在回病房的路上，他突然感覺到壹股強烈的尿意湧來。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他壹時沒有反應過來。
　　隨後，他下意識地看向掛在腰上的尿袋。
　　只見壹股澄黃的液體沿著細細的管子，噴湧了進去。
　　老李瞬間呆住了。
　　這是……排尿了？
　　怎麽會這麽多？
　　他整個人都懵住了，大腦壹片空白，就跟壹根柱子壹樣矗在當地，壹動不動。
　　直到尿袋變得鼓起來，掛在腰上沈甸甸地往下墜，他才猛然驚醒。
　　“剛才壹下子排了250毫升，加上裏面本來有的，現在已經超過500毫升了。”
　　“壹下子排這麽多尿，難道我腎功能開始恢復了？”
　　老李瞬間又驚又喜，擡腳就往病房狂奔。
　　回到病房，他趕緊叫來護士，把剛才的事告訴她。
　　護士也不敢大意，給他換下尿袋，就匆匆離去。
　　半個小時後，吳主任再次出現在病房。
　　他壹臉嚴肅，手中拿著壹份檢查報告。
　　“老李，尿毒癥患者能正常排尿的情況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具體情況是因人而異。”
　　“不過大部分人透析久了以後，是會變得少尿，然後無尿。妳能壹直有尿，說明還有壹部分殘余的腎功能壹直在繼續工作。”
　　“妳本來就是失去膀胱和壹個腎以後，剩下的壹個腎無法承擔兩個腎的工作量，才導致了尿毒癥，加上妳的身體又壹直很好，飲食和鍛煉都很健康，沒有其他的毛病。”
　　“綜合來說，妳的身體素質是比較強的，醫囑也遵守得很好，這部分殘余的腎功能保護得非常好，壹直頑強地存在體內。”
　　“現在妳的膀胱恢復了，能夠儲存尿液，腎積水現象有所緩解，又壹直吃藥治療。”
　　“我的看法是，可能妳的腎功能在逐漸恢復。”
　　“真的假的？”老李壹個激動，抓住了吳主任的手，臉漲得通紅。
　　“妳聽我繼續說。”吳主任說到病情，總是非常嚴肅，凸顯出壹個專業。
　　“妳的尿液剛才化驗了，跟正常人還是有所不同，雖然也有排尿，但是帶出的代謝終產物，如CO2，尿素，肌酐，尿酸，肌酸，氨這些，含量是比較少的。”
　　“妳剛才這500毫升尿液，代謝產物僅僅相當於健康人尿液50毫升所帶出的量，腎臟調節人體廢物的功能還是不足，與健康的腎臟有很大的差距。”
　　“妳現在腎臟恢復了排水功能，但是代謝調節的功能，還沒有恢復，要繼續吃藥治療，同時血透也不能停。”
　　老李連連點頭：“行，吳主任，妳說什麽就是什麽。”
　　得知自己的腎臟在慢慢變好，他就已經心花怒放了，哪怕吳主任讓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不會皺壹下眉頭。
　　“對了，吳主任，我之前感覺到了尿意，這是，這是說明我膀胱能用了嗎？”
　　老李想起剛才壹閃而逝的感覺，小心翼翼地問道。
　　吳主任沈思了片刻，問道：“妳尿道括約肌怎麽樣，有感覺了嗎？”
　　老李壹臉懵逼：“括約肌是啥玩意？”
　　“妳提肛試試，有感覺嗎？能不能控制住？”
　　老李試著運動了壹下，不停點頭：“可以，可以。”
　　吳主任叮囑道：“那這兩天妳定時夾閉尿管，鍛煉壹下膀胱收縮功能。每次夾閉幾個小時，有尿意了再放尿。”
　　“妳也試壹下，膀胱有尿意了憋壹下，等到滿了再排出來，看看能不能做到自主排尿。如果能夠做到，尿管就可以取下來了。”
　　老李瞬間大喜：“太好了，我早就等著這壹天了。”
　　接下來幾天，他逐漸感受到了膀胱的存在，每次接收到傳遞過來的尿意，總是會盡量憋壹下，等到比較強烈的時候，再排放出去。
　　每天檢查尿袋，發現尿量壹直在增加。
　　從100毫升，到500毫升，最後增加到了1000毫升。
　　憋尿訓練也很成功，他已經可以控制住膀胱的收縮。
　　五天後，老李憋了壹大泡尿。
　　當護士直接拔了尿管後，他第壹時間沖向廁所。
　　嘩嘩嘩的水聲流淌在洗手間。
　　聽在老李耳中，簡直就像音樂壹樣美妙，比他拉的二胡還要悠揚動聽。
　　壹番酣暢淋漓的放水，老李直到拉起褲襠拉鏈。
　　才感覺到壹股火辣辣的疼痛。
　　原來尿管放久了，尿道受到了損傷，放水之後，就像傷口泡在鹽水裏面，疼痛不已。
　　但對老李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麽。
　　此時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喜悅，把那些疼痛沖刷得壹幹二凈。
　　“我終於有尿了。”
　　“有了新的膀胱，腎功能也在慢慢恢復。”
　　“接下來的日子，只會壹天比壹天更好。”
　　老李看向洗手間鏡子裏的自己，自言自語道，語氣堅定無比。
　　……
　　吳主任站在樓道裏，打開窗戶，點上壹根煙，狠狠地吸了壹口。
　　自從五個臨床手術完成後，患者反饋非常好。
　　他寫了壹篇論文發表出去，瞬間引得全行業震動。
　　這段時間，他的手機鈴聲就沒停過，全是各大醫院泌尿科的來電。
　　其中不乏壹些資深前輩，都要前來參觀學習，讓他不禁陷入了幸福的煩惱之中。
　　而人造膀胱的移植成功，也讓他在患者之中有了壹點名氣。
　　許多飽受尿袋之苦的患者，都從天南海北跑來，想要移植人造膀胱。
　　吳主任工作量劇增，每天忙得停不下來。
　　如果說以前他是996，那現在直接變成了007。
　　“幸好科室裏醫生還算多，都參與了人造膀胱的移植手術，能給我分擔壹下工作量。否則我估計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三清要用患者的細胞專門培養人造膀胱，這產量壹時間怕是上不來了。”
　　“估計我還得跟生產隊的驢壹樣，拼死拼活累壹段時間。”
　　吳主任緩緩吐出壹個煙圈，壹臉幽怨地想道。
　　忽然，口袋裏傳來手機的嗡嗡聲。
　　他拿起手機，剛說兩句話，眼睛瞬間就瞪得溜圓。
　　“什麽？妳說有個截癱的患者也想要做人造膀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