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放手去幹吧，少年！

　　楓葉莊園的城堡。
　　過去數個月，他來過十幾次，甚至還在城堡最好的客房和導師度過了旖旎壹夜。
　　每壹次的心情都很輕松，但這壹次，他心情卻是沈甸甸的，感覺被巨石壓著，讓他不由肅穆面容，凝聚精神。
　　這是大法師帶來的心靈壓力。
　　接下來的對答，將決定他在黃水高地的前途。
　　他來到大廳，管家就迎上來。
　　“羅森法師，二樓的陽光小廳有貴客等您。主人讓妳獨自前往。”
　　“知道了，多謝。”
　　羅森深吸口氣，邁上臺階，循著熟悉的道路到了二層長廊，往前走了十幾米後，右轉登上壹小截弧梯，就看到了陽光小廳的木門。
　　伸手敲門。
　　‘篤篤篤～’
　　“進來！”
　　門後傳來伯爵年邁卻威嚴的聲音，全無往日的慈祥。
　　這也正常，因為他今日的作為已經觸碰到了奧米西亞家族的核心利益。
　　說難聽些，幾乎就是促使奧米希亞家族兄弟相殘。
　　伯爵沒直接賞他壹記月亮之火，就已經是大大的仁慈了。
　　當然，羅森早就料到現在這個場面，他也知道伯爵絕不會殺他，甚至不會懲罰他，最多只是冷落他，讓他遠離政局，專註法術而已。
　　這是巨大名聲和對伯爵性格的充分了解帶給他的自信。
　　換句話說就是，他現在有了壹點任性的資本。
　　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後，又輕輕將門關上。
　　剛剛關緊，壹道法術結界就在小廳裏生成，將廳內廳外完全隔絕。
　　伯爵端坐長椅，雙腿交疊斜在壹側，雙手交疊在膝上，是標準的貴婦人坐姿。
　　她面色凜然，眼如寒霜。
　　“羅森，到我身前來，跪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睛！”
　　聲音如北境淩冽的寒風，光是聽著就讓人膽寒。
　　考慮到小廳地面鋪著羊絨地毯，並幹凈地壹塵不染，而伯爵不僅是領主，更是術法大師，也是他的長輩，跪她面前理所當然。
　　事實上，羅森心中反而松口氣。
　　因為長輩讓小輩跪在身前，既是打算懲罰，但也意味著承認後者是自己人。
　　若不然，就不是跪，而是會用法師之手將人舉起來，直接壓在墻上質問！
　　羅森便走前幾步，很幹脆地跪在了伯爵身前，雙手則搭在伯爵膝蓋上，然後擡頭，和伯爵那雙幽黑眼眸對視。
　　伯爵幽黑眼眸中透著壹股凝聚的明光，說明其法力正快速湧動，隨便壹個念頭就能以近乎瞬發的速度釋放出高階威力的可怕法術！
　　羅森墨藍色眼眸既有少年人的清澈，也有法師的深邃，面對強大法師的凝視，沒有絲毫的閃爍。
　　許久，伯爵開口：“妳為什麽要支持夏玻萊！”
　　聽到這話，羅森心中頓時暗暗壹松，因為對方沒有責怪他挑起兄弟相殘的錯誤，說明她對伏波斯也感到十分失望。
　　羅森輕聲而堅定地回答。
　　“因為在我最弱小的時候，大叔曾經救過我的命，他還給我看了您寫的《淺論術法戰鬥》。”
　　“我非常的感激，我告訴他，我壹定會大大回報他的恩情。而這句話，我壹直牢記在心。”
　　伯爵冷笑。
　　“所以，妳報恩的方式，就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將他推到和親哥哥的對立面，讓他們兄弟相殘嗎？！”
　　羅森搖頭：“我希望他能成為下壹任伯爵繼承人，這沒錯，但如果伏波斯真的精明強幹，那我也無話可說。”
　　“可伏波斯不是！”
　　“他眼裏只有戰鬥，眼裏只有勝利，他完全不顧平民的死活。這壹點，外面那上萬的難民就是明證！”
　　“這樣的人成為銀月堡的領主，必定會讓銀月堡走向毀滅！”
　　“或許，這其中有我個人私利的圖謀，但也是在為奧米希亞，為銀月堡，為整個黃水高地生活著的近百萬人族未來命運的謀劃！”
　　伯爵神色稍有緩和，幽黑眼眸中的明光逐漸暗去，聲音也緩和許多。
　　“妳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羅森重重點頭。
　　“夫人，我能感覺到，您十分欣賞我，也十分看重我，更多次幫我擺脫困境。”
　　“如果沒有您的暗中相助，我不可能有現在的成就。”
　　“夏玻萊大叔對我有恩，您對我也有大恩。”
　　“而我也可以自信地說壹句，來到黃水高地之後，我或許在個人道德方面有些瑕疵，但我從來沒有幹過任何損壞銀月堡利益的事。”
　　“事實上，我幹的每件事都有利於銀月堡！”
　　“這點，您肯定清楚！”
　　伯爵緩緩點頭，伸手握住了羅森的手。
　　“妳說的沒錯，妳的確做了很多大事。因為妳做的事，無數高地人因此受益。”
　　她輕嘆口氣：“但妳應該提前和我說壹聲的。”
　　羅森也嘆口氣：“夫人，您事務繁忙，不僅要管銀月堡的事，還要協調其他五鎮的利益，更要應對凜冬堡使者的無理要求。”
　　“而我，也剛剛執行完神殿任務沒多久。回來不久就察覺到薩諾家族的陰謀，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做準備。”
　　“而這之前，我壹直在白馬鎮和壹群真正冷血無情的兇手周旋。”
　　“信奉梵德隆的死靈法師達姆西斯，信奉邪神拉達的冰血武士團，還有毫無人性的神賜男爵。”
　　“我多次徘徊在生死之間，我也看到了無數平民的慘狀。”
　　說到這，羅森眼中泛出壹縷淚光，他凝視著伯爵的眼睛。
　　他壹臉懇切。
　　“夫人，您是壹個仁慈智慧的領主，您應該知道，壹個能力不足卻又無情冷酷的領主上位後，平民的生活會遭受何等的破壞。”
　　“我曾經也是平民，吃過這世上最大的苦頭。得您的恩賜，我擺脫了平民的命運，但我無法忘卻曾經的經歷。”
　　“我希望，能盡我所能，去阻止悲慘的發生。”
　　伯爵完全沒料到羅森在白馬鎮竟然還有這樣的經歷，此時再聽他說的話，就覺得情真意切了。
　　因為這世上會說漂亮話的貴族比比皆是，但如果說漂亮話的同時，還不顧性命安危地去踐行，那這漂亮話就不是漂亮話，而是英雄聖者的語錄！
　　更讓她感到震驚的是，羅森完全沒必要這麽做。
　　他完全有理由拒絕神殿的招募，但他還是去做了，就說明他說的每壹句話都是真的。
　　沒有壹個陰謀者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只有英雄才會！
　　她緊緊握著羅森的手，長長嘆氣：“羅森，妳真覺得夏玻萊會是壹個好領主嗎？”
　　羅森搖頭：“現在還不行，但我會努力規勸他。如果言語規勸不動，我甚至打算讓他吃壹個大虧，用實際閱歷去勸。”
　　說完，他又急忙道歉：“夫人，我僭越了。”
　　索菲亞搖頭：“不，妳沒有僭越，妳是天才的法師，是踐行承諾的英雄，也是目光深遠的智者，妳有資格去規勸這浪蕩的混蛋！”
　　“能被妳支持，被妳規勸，是夏玻萊的榮幸！”
　　聽到這句話，羅森就知道伯爵這壹關算是過了。
　　他輕聲問：“伏波斯元帥現在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去望月花園向您抱怨了？”
　　伯爵點了點頭，冷哼壹聲：“他當然生氣，因為從來被他看不起的弟弟大大搶了他的風光。”
　　“但他的作所作為大大讓我失望了。”
　　“新月鎮的局面不是壹天兩天就形成的。事實上，很早之前就有跡象。我多次私下教訓他，讓他註意下手法，他卻當耳邊風！”
　　“得知暴亂後，他第壹時間想的卻是報仇而不是善後，毫無領主的自覺！”
　　“要不是我攔住他，鬼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現在，知道自己的弟弟收拾了殘局，不想法去揪出暗中打開城門的暗中黑手，卻向我抱怨親弟弟做得太過！”
　　說到這，伯爵臉上已經滿是怒容，顯是對伏波斯失望到了極點。
　　羅森沈默不語。
　　好壹會兒，伯爵才稍稍平息了心火，低頭看羅森時，眼中滿是感慨：“其實，我經常想，要是妳是我的侄子，甚至是兒子，那該多好啊。”
　　“這樣，我就可以全力教導妳，將我的智慧全部灌註給妳。”
　　“我相信，妳壹定會飛速成長，成為光耀北境，甚至是整個黃金之地的術法大師！”
　　“我相信，能完全專註術法的妳，術法大師未必是妳的終點，超凡之境中，或許會留存妳的名字。”
　　“可惜啊！”
　　看得出來，這幾句話是索菲亞的肺腑之言
　　羅森心中也大受震動。
　　他情不自禁將腦袋枕在索菲亞膝蓋上，輕聲感慨。
　　“索菲亞大師，我心裏也十分遺憾。”
　　“若是我能在十歲，甚至五六歲的時候遇到您，成為您的學徒，從小啟蒙，專註術法，或許我就不會為塵世所擾。”
　　“或許，我現在也不會是中階法師，而是高階法師了呢。”
　　可惜命運沒得選啊。
　　壹老壹少兩個法師都是壹臉的感慨之色。
　　之後時間，羅森就跪在地上，腦袋枕著伯爵的膝蓋，而伯爵壹只手抓著羅森的手，壹只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就如撫弄子孫的慈祥婦人。
　　沈默許久，伯爵開口：“我會給夏玻萊壹個機會證明自己，但這是最後壹次了！”
　　羅森端正身體，凝聲道：“索菲亞大師，感謝您對我的無私信任。”
　　伯爵搖了搖頭：“別高興地太早，我話沒說完。”
　　羅森心神壹凜，知道法師之間純粹的精神交流已經結束，塵世法則已經回歸。
　　“首先，新月鎮的錯誤是薩姆勒犯下的，而薩姆勒已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所以，我不能過份怪責伏波斯。”
　　“伏波斯依舊是第二軍團的統帥，他依舊有機會成為伯爵，只是由之前的第壹順位，變為了雙人競爭。”
　　“我會定下競爭的底限，保證不會出現兄弟相殘的局面。
　　“但我也不會給夏玻萊和妳太多的支持，既避免引起伏波斯的強烈抵觸，也堵住所有人的嘴。”
　　“接下來，新月鎮殘局，就全由妳們去收拾。”
　　“如果收拾地足夠好，讓高地領主們都感到滿意，而夏玻萊也的確改過自新，去掉了陋習，那他就會是下壹任伯爵。”
　　“如果沒弄好，夏波萊依舊聲名狼藉，那伯爵依舊還是伏波斯。”
　　“聽明白了嗎？”
　　羅森認真點頭：“明白了。”
　　但隨即又面露壹絲忐忑：“夫人，因為今天的事，我恐怕徹底得罪了費倫會長。”
　　壹聽到費倫這個名字，伯爵就冷哼壹聲。
　　“放心吧，銀月堡還是我說了算。我會去警告他，他要敢動妳，我就讓他嘗嘗我的銀月之火！”
　　頓了頓，又緩聲道：“但這人擅長陰謀詭計，妳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得到大法師的保證，羅森心神頓時大安。
　　“夫人，我會盡力輔助夏波萊，讓他成為壹個合格的大領主。”
　　伯爵便伸出手，輕輕摸了下羅森的腦袋，臉上再壹次顯出了慈祥的微笑。
　　“放手幹吧，少年，我相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