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與佛辯經

　　“我九常寺第壹佛子，難不成就白死了不成？！”
　　空明和尚雙目冰冷，如萬古寒冰，壹字壹句。
　　“若是如此，九常寺……不惜壹戰！”
　　話音落下，佛光普照，照耀世間！
　　附近吃瓜的修者們，不由心神俱顫！
　　他們不是忌憚即將到來的三品混戰，而是對空明和尚的話感到通體生寒！
　　如果這真是九常寺的態度，而東境三聖地和大夏這邊也絕不妥協，那恐怕真的會在整個上元掀起壹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風武陽頓時臉色微沈。
　　他已經承認自己低估了壹燈佛子對九常寺的分量，但仍然不敢相信。
　　九常寺竟會為了他，甚至不惜開戰！
　　隨著空明和尚的出手，中州陣營也是做出回應，浩然的靈氣瘋狂匯聚，眼看便要爆發！
　　“等等！”
　　電光火石之際，壹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從中州陣營之間傳來。
　　原本壹觸即發的氣勢也暫時緩和了壹些。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江南從風武陽背後走出，衣袍在狂亂的靈氣風暴中獵獵作響。
　　他先是朝著那些願意為他而戰的前輩們深深行了壹禮，“諸位前輩，多謝妳們出手，如此大恩江南沒齒難忘。”
　　“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我江南行得正，坐得端。但也不願意諸位前輩為了在下大動幹戈。”
　　緊接著，他轉身看向空明和尚，“大師，我雖不能跟妳回九常寺，但今日妳我二人皆是在此，大師若是有所疑問，倒不如我倆當面對質，如何？”
　　此言壹出，眾人皆是壹驚，嘈雜的議論聲在周遭響起。
　　“妳們說壹燈佛子的死究竟和江劍首有沒有關系？”
　　“應該是有的，否則九常寺若是沒有確鑿的把握，不大可能冒著與大夏和劍廬開戰的風險也要帶走他……”
　　“我看不壹定，江劍首都站出來要對質了，若他真殺了人，怎麽可能如此坦蕩？”
　　“我也覺得，這位江劍首雖然身份復雜，但總不會想著在壹眾三品存在面前撒謊吧？”
　　“……”
　　各種各樣的猜測紛紛響起，眾人盡將目光看向江南和空明和尚。
　　片刻後，空明和尚抿著嘴唇，點頭：“那便依江劍首所言。”
　　聞言，吃瓜眾人皆是松了口氣。
　　他們知道，今天應該是算是打不起來了。
　　由江南引起的混亂，也由他平息。
　　而且看他壹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完全沒有被方才的陣仗所驚嚇。
　　就這壹份從容，就讓在場諸多不了解他的人，對其高看了壹眼。
　　北海壹位長老的模樣的老者輕輕嘆了壹口氣：“若是此人將來不中道夭折，定然成就非凡。大夏……這是撿到寶了啊……”
　　江南自然不知曉其他人所想，他向著空明和尚走去，在其身前五步站定。
　　“大師，妳說壹燈佛子的死與我有關，為何如此認為？”
　　空明和尚看著他，目中的怒色已經緩緩平息，面無表情道：“若壹燈的死與妳無關，那為何妳要逼迫七洐給妳世界舍利？這難道不是想要銷毀痕跡？”
　　此話壹出，眾人皆是看向江南。
　　壹燈佛子隕落時候的情景，已經由當初目睹的弟子們傳開了。
　　所以當空明和尚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也想知曉江南的回答。
　　對此，江南卻是緩緩搖頭：“我與壹燈大師相交莫逆，他的死去讓我悲痛萬分，便想有壹他隨身攜帶之物作為悼念，難道不行嗎？”
　　話落，壹片死寂。
　　壹燈佛子和大夏劍首相交莫逆？
　　這也太詭異了些。
　　“江劍首，可不能因為人死不能說話，便胡編亂造。”空明和尚緩緩搖頭。
　　“大師不信？”
　　江南眉頭壹挑，隨即從懷中掏出壹物，正是壹枚小小的缽盂道器。
　　它緩緩浮空，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圍繞著江南上下翻飛。
　　此物壹出現，周遭之人皆是眼前壹亮。
　　他們皆是看出，這壹枚道器上有濃厚的佛門氣息，壹看便是佛門至寶。
　　然而，這佛門至寶，此刻卻是出現在了江南的手中。
　　只聽他緩緩道：“此乃壹燈大師貼身道器，當初由他在大日部落之時親手贈予我。”
　　“此事無數天驕人傑皆有見證，若不是我與他情同手足，又怎會贈我如此貴重之物？”
　　聞言，空明和尚臉色無比陰沈。
　　他當然知曉這枚道器之事，事實上他還可以算這個計劃的主導者之壹。
　　當初就是九常寺高僧在道器中做了手腳，意圖渡化江南。
　　只可惜，不僅沒成功，道器還被江南收走。
　　但即便心中清楚，空明也不可能揭穿此事。
　　否則九常寺暗算大夏劍首的事兒若是暴露，那興師問罪的就該是中州了。
　　只得悶哼壹聲，算是認可了江南的解釋。
　　隨後，他又沈聲問道，“即便如此，當初在那奇異之地，壹燈圓寂之時妳曾神秘消失，江劍首可否告知當時是去了哪裏？”
　　於是，無數道目光對準了江南。
　　其實正是這事兒，才是江南被懷疑的主要原因。
　　“當日所處之地，正是壹位佛門高僧所遺留的奇異之地。在下被其佛理感召而穿越時空，此身有幸見識浩大佛國，難道這也能成為懷疑之由？”
　　江南這邊徐徐道來，其余人的眼中，卻充滿了怪異之色。
　　他們逐漸懷疑，這位江劍首也許並不是心頭坦蕩，純粹是蠢。
　　否則，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胡言亂語。
　　中州陣營中，眾人更是臉色難看，風武陽以手撫額，道：“許繡衣，還是快些讓江劍首回來吧，再這樣下去……”
　　他後面的話沒說，但其他人皆是明白他的意思。
　　這波，這波是自爆卡車啊！
　　壹個從小身在大夏的修道者，怎麽可能受佛門高僧所留下的佛理感召？
　　這就跟壹街頭粗鄙屠夫說自個兒被聖人邀請去煮茶論道壹樣離譜。
　　更重要的是，江南撒謊無妨，但這佛理之道可是做不得假。
　　特別是在空明這種老道佛修的面前無異於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而壹旦被拆穿，便說明江南說謊，他的殺人嫌疑就更加坐實了。
　　面對如此情況，許添也是臉色極速變幻。
　　但他並沒有進壹步的動作——在出發之前，大繡衣便親口叮囑過他，不要輕易幹涉江南的選擇和決定。
　　反觀西域陣營，眾僧的反應則更為強烈。
　　“壹派胡言！”
　　“妳這莽夫，怎可能被佛理感召？”
　　“荒唐，簡直荒唐！”
　　“……”
　　西域弟子們厲聲呵斥。
　　原因很簡單，當初他們也在佛理籠罩之地，但卻未受到什麽感召。
　　若是江南真是受了感召，那豈不是說這粗鄙修道者，在佛禮上的造詣，竟比他們還要精深？
　　侮辱，這是極大的侮辱！
　　空明更是向前壹步，冷笑道：“江劍首，妳的意思是妳還參研佛理？”
　　江南拱手：“略懂。”
　　空明和尚盤膝而坐：“既然如此，老衲便與江劍首辯經壹番，討教壹番江劍首的‘佛理’。”
　　江南也是盤膝，與他相對而坐，微微壹笑：“自無不可，大師先請。”
　　辯經，乃是佛門修行中至關重要的壹環。
　　最簡單的就是二人互辯，壹問壹答，如此交換。
　　其中可引經據典，也可闡述自身感悟。
　　直至有壹方答不出來，便算作輸了。
　　眾人看著江南真坐了下去，心頭不禁壹片惑然。
　　莫不成……這位江劍首還真在佛理上還有大造詣？
　　壹時間，竟沒人分得清江南究竟是虛張聲勢，還是真有所學。
　　不過，這件事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他們心中預期，無論如何，接下來的結果都是值得期待。
　　空明和尚壹坐下來，臉色便極為平靜，宛如平靜的湖面壹般。
　　他輕輕舒了壹口氣，便問道：“江劍首，坐禪參悟有四式，江劍首認為哪壹種好？為何？”
　　此乃第壹問。
　　西域眾僧皆是露出凝重之色，此問看似簡單，但卻蘊含深意。
　　坐禪四式指的便是參禪時的四種姿勢。
　　其每壹式皆有壹個典故，其中深意晦澀難明，若是不苦心鉆研佛門經典之人，怕是連那典故都不知曉。
　　果然，問題壹提出，他們便見江南露出疑惑之色。
　　他眉頭輕皺，“大師，這坐禪只有四式呢？”
　　話壹出，壹片嘩然。
　　西域眾僧更是露出不屑之色——他們原以為江南說不出答案，卻想不到他連問題都不知曉……
　　中州這邊，眾人更是啞然。
　　風武陽人都快瘋了。
　　要知道，三聖地內部爭論了好久，才因為江南救了眾人，又發現了氿殷這壹神道余孽，對三聖地乃是大恩。
　　才選擇站出來，為他背書。
　　但萬萬想不到，這壹向縝密的江劍首卻不知道犯了什麽病，直接自己撞人家刀口上了……
　　若最後爆出真是他殺了壹燈，那幫他背書的三聖地臉面往哪兒擱啊……
　　在他身旁，許添也是眉頭緊皺。
　　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無論結果如何，江南都不能落在九常寺的手裏。
　　就在壹片唱衰聲中，江南誠懇發問：“坐禪，是為了什麽？”
　　空明和尚眼見勝券在握，臉色舒緩了不少，道曰：“自然是為了禮佛，參禪。”
　　江南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
　　空明和尚正欲說話，他又問道：“敢問大師，壹無惡不作的匪徒精於坐禪，每殺壹人，便坐禪壹天，如此可算禮佛參禪？”
　　空明壹楞，“自然不算。”
　　江南又問：“那壹山野樵夫為佛陀割肉餵鷹所感化，每日忙於挑水劈柴，無壹間歇，除開生計所需，其余銀錢用以救助老弱婦孺。但他卻不會坐禪，只知佛陀教誨要救苦救難，這又算不算禮佛參禪？”
　　空明道：“阿彌陀佛，自然是算的。”
　　“那坐禪四式還有何意義？若如此註重形式，豈不以殺人放火之軀坐壹絲不茍之禪，也可算禮佛，也可算參禪？”
　　江南站起身，高聲笑道：“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壹具臭骨頭，何以立功課？”
　　“依在下看來，若心中無佛，莫說坐禪，哪怕廣修禪院寺院，鑄佛萬丈金身，也是枉然！”
　　“若心中有禪，行住坐臥，劈柴擔水，乃至洞房花燭夜巫山雲雨時，哪壹刻又不是在禮佛參禪？”
　　聲聲振聾發聵，如春日驚雷，響徹耳旁！
　　江南再道：“大師，論佛法在下自愧不如，但論佛理，卻是大師，片面了。”
　　空明和尚頓時如遭雷殛，久久不語。
　　周遭，亦是壹片死寂！
　　眾人如同見了鬼壹樣看著江南。
　　他們不懂佛理，但覺得江南說的好像有那麽壹絲道理，而且看空明和尚的反應，卻是陷入了沈思。
　　“這江劍首竟真修有佛理？”
　　“他才二十余歲啊！怎有余力壹邊修道壹邊啃那些晦澀的典？”
　　“非人哉！非人哉！”
　　“……”
　　眾人捶胸頓足之際，心頭更是不由心頭自嘲。
　　——原以為江南自爆卡車，卻沒想到……醜竟己。
　　而西域眾僧，則更是心驚，壹個個面色駭然。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壹具臭骨頭，何以立功課？
　　這幾句看似粗鄙之言，卻如同魔咒壹般回蕩在他們腦海之中。
　　且不管江南論點如何，單單是這四句佛偈，若非極為通曉佛理，便不可能作出來。
　　“阿彌陀佛，老衲原以為江劍首不懂坐禪，卻不想，江劍首乃是大智若愚，老衲慚愧。”空明和尚苦澀搖頭。
　　江南眼中，坐禪不是坐禪，心中有禪，則時時刻刻解釋坐禪。
　　所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便是這般境界。
　　“大師，這壹問，在下可算過了？”江南問道。
　　他自然不知道什麽坐禪四式，但不妨礙他偷換概念滿級，腦子裏還裝著上輩子的佛家的各種大道理。
　　他之所以敢參與這場辯經，便是看得出這個世界的佛門擅長以佛光各種糊人壹臉，但在理論上卻各種拉胯。
　　“過了，過了。”空明和尚苦澀點頭。
　　九常寺的和尚們，雖然可以為了壹些目的不擇手段，但要他們歪曲佛理來顛倒黑白，卻是做不到的。
　　這也是九常寺之所以叫九常寺，而不叫九常門，九常宗。
　　“接下來，便請江劍首發問吧。”空明嘆息壹聲。
　　江南點點頭，也不客氣，
　　“大師，近日是要達成宏願，結成羅漢果位了？”
　　空明和尚壹楞，但還是微微點頭。
　　江南又問：“那大師是為了宏願，還是為了果位？”
　　宏願，乃是佛修感悟佛理，參悟禪道後，許下的大願。
　　同時也是三品至二品的必經之路，宏願壹達，則果位自成，位列阿羅漢之列，無上尊崇。
　　而江南這問題問得有些露骨和刁鉆。
　　就好像問壹個富翁，妳做善事是因為心善，還是為了好名聲。
　　沈默片刻，空明和尚雙手合十，“自是為了宏願，宏願乃老衲畢生之願，老衲壹生向佛之心，皆在其中。果位，不過是附帶而已。”
　　見他如此說道，江南笑了：“大師，請問佛陀之宏願為何？”
　　空明閉目：“自是普度眾生，救人間於疾苦。”
　　江南又問：“那，佛陀可成了佛？”
　　空明：“成了。”
　　江南緩緩踱步，壹邊走壹邊問：“張三的孩子在戰亂中被踩死，李四的媳婦兒被山匪掠去，王五生來聾啞受盡苦難……大師，這些可算是人間疾苦？”
　　空明嘆息壹聲：“是。”
　　江南再問：
　　“既然如此，在下敢問大師——”
　　“佛都成了佛，為何人間卻還是疾苦人間？”
　　話音落，空明和尚臉色煞白！
　　周遭壹片死寂，噤若寒蟬！
　　只有陰雲下，大風中，江南來回踱步，衣袍舞動。
　　陡然間，轟隆壹聲，天上電光壹閃，雷聲炸響！
　　驚得眾人壹個激靈！
　　他們如見鬼壹般看向江南的身影，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他們終於明白過來。
　　這位江劍首哪兒是在辯經，他這是否定整個佛門的根基！
　　殺人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