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腦白金

　　大概9：10，Ada把電話打了過來，下去吧。肖開元剛才步行那三公裏還沒緩過來呢，就又拖著壹身疲倦出門了。盡管拖著箱子走三公裏對於某些人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於肖開元這樣不事勞作終日坐在辦公室裏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參加了壹次鐵人三項賽。
　　肖開元開房門時Ada也出來了。嗬，女孩子就是愛美，就回去的這麽壹會兒功夫，Ada就又換了壹套衣服，這回Ada穿了牛仔褲運動鞋，看起來挺像是個學生。而且，臉上也不化淡妝了。
　　肖開元還是覺得不化妝的Ada更好看壹些，因為看起來比較自然，沒那麽冷冰冰。
　　倆人提著筆記本電腦下了樓梯，徑直走向了咖啡廳。
　　Ada可真不含糊，掏出來筆記本壹句廢話沒有，直接奔向主題：“Eric，談壹下現在訪問和約人的情況吧。”
　　“恩，是這樣。核心用戶及核心潛在用戶、行業專家等訪問都比較順利，現在進行得都不錯，預計在遞交中期報告時都可以完成，下遊供應商的訪問進展也還可以，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現在的難點在於競爭對手和軍事領域的用戶，壹直沒有突破。”
　　“妳們當時不是說對於軍事領域應用情況的調查有自己獨到的手段嗎？”
　　“對啊，有啊！”肖開元現在是騎虎難下，雖然沒有，但是必須得硬著頭皮說有，誰讓自己先把牛吹出去了呢。
　　“那就行。”
　　“妳們現在已經訪問了哪些家？我圈壹下……”
　　肖開元匯報完工作進度，Ada又要和肖開元壹起探討座談會的重點了。
　　“這次研究壹共就兩組座談會，有多重要妳知道嗎？”Ada還問肖開元。
　　肖開元當然清楚，這壹組座談會光禮金等成本，加起來就有兩萬，不用說，當然重要。
　　“我壹直在準備呢，呵呵。”
　　“妳以前主持過多少場座談會？”
　　“我……我啊，沒幾場。”
　　“沒幾場是幾場？”
　　“4、5場吧！”由於肖開元不愛說話，所以以前有主持座談會這樣的事兒向來是能推就推，還真是沒主持過幾場。
　　“啊？！那麽少？我還以為妳得主持上百場了呢！”
　　“我主要的工作是寫研究報告，何華華估計主持了有幾十場吧。我說讓她來，妳還不放心。”
　　“妳怎麽不早說！”
　　“……”肖開元看了看Ada，沒說話，心想：妳給我機會說了嗎？
　　“那妳有把握把明天的會開好嗎？”
　　“呵呵，如果妳不信任我，那麽妳來主持吧。”
　　“我？我是付了錢請妳們的，不是妳們付我錢！妳付我錢了嗎？妳讓我來做，妳付我多少錢？！”
　　Ada說到“妳付我多少錢？！”時聲音有點大，身邊的人紛紛側目。都以為肖開元和Ada在進行那齷齪交易呢。
　　肖開元實在是摒不牢了，用手擋住著眼睛，怕Ada看見，低著頭笑。
　　“儂笑撒！”Ada也知道自己剛才失言了。現在壹激動，開始說上海話了。不過是壓低了嗓子說的。
　　“吾麽笑儂，儂噶緊張組撒？”肖開元咳嗽了兩聲，不笑了，強忍著。
　　Ada斜著眼睛看肖開元：“那妳準備怎麽辦？”
　　“我剛才開玩笑呢，當然是我自己主持啊，主持個座談會，有什麽難的。不過妳真不適合主持座談會，座談會就是要受訪者多說話。妳主持，還有誰敢說話？”
　　肖開元鼓起勇氣，說了句實話。
　　“瞎講，我以前也在咨詢公司工作過，我也主持了20多場呢？”
　　“每場都沒人敢說話吧！”
　　肖開元再次鼓起勇氣，把剛才說的話又重復了壹遍。
　　“我主持座談會時說話和現在不壹樣！”
　　“哦……”肖開元點頭，意思是：妳也知道妳現在說話有多兇啊。
　　Ada沒話說，喝了口咖啡，擡了擡頭，她看見在其它座位上喝咖啡的人還在不時的回頭看她和肖開元“交易”得怎麽樣了。
　　“買單！”Ada雖然能欺負肖開元，但是她也怕別人這眼神。
　　“我來簽吧！我帶著房卡呢。”這倆人都是花公司的錢，看樣子都是可勁兒花。
　　“我簽！”Ada把自己房間號簽上了，簽完就站了起來。
　　肖開元也跟著站了起來。
　　“妳坐下！”Ada說。
　　肖開元壹楞：“為什麽啊？”
　　“我走五分鐘妳再走！”
　　“啊，哈哈！”
　　“儂笑撒！”
　　肖開元只能強忍著不笑，真的足足等了五分鐘才上樓，享受了五分鐘周圍人火辣辣的目光：這小子肯定是價格沒談攏。
　　進了房間以後，肖開元發現客房裏的電話正在猛響。
　　“妳好，哪位？”
　　“我啊，我就是看看妳什麽時候上來，是不是受信用。”
　　“呵呵。”
　　“對了，剛才忘了問妳了，妳們MIF北京公司在哪兒？”
　　“國貿那邊兒，很近，到時候我們壹起走唄！”
　　“好啊！晚安。”
　　“晚安。”
　　肖開元早上起床後去樓下吃早餐的時候碰上了Ada，Ada顯然是剛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的蓬松著。
　　“Eric，中午午飯後我就和妳壹起去妳們MIF北京公司。”
　　“去那麽早幹嘛？下午5：00才開會呢。”
　　“昨天我的話還沒說完，所以去妳們北京公司再繼續說。”
　　“好吧！”
　　以前的Ada在肖開元眼中基本沒有性別，只是客戶而已，見到的Ada總是穿著職業裝，壹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勁頭。可這次出差來北京，肖開元見到了生活中的Ada。尤其是今天，又見到了Ada惺忪著睡眼剛洗完澡的樣子，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Ada也是個女人啊，而且還是個挺漂亮的女人。
　　下午兩點，Ada和肖開元到了MIF北京公司。由於是周末，沒人開會議室的門，他倆就進了座談會會議室的監控室。
　　焦點小組座談會會議室通常時候都是套間，壹個圓桌的主會議室外帶壹個監控室。監控室和會議室隔著壹個單面鏡，也就是說，在監控室裏的人可以通過單面鏡看見主會議室裏的人的發言，而在會議室裏開會的人卻通常都不知道他們的壹舉壹動都在被“圍觀”。到下午5：00開會時，Ada就會坐在監控室裏，觀察肖開元和與會者的對話。
　　“Eric，昨天在樓下咖啡廳有些話還沒說完，最重要的還沒對妳說呢。”
　　“恩，妳說。”肖開元想想昨天Ada那尷尬的樣子就想笑，但是還不敢。
　　“我的原則是：在這開會的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寧可妳座談會的訪談大綱中有些問題不問，也不要錯過壹些關鍵的要點，對於壹些比如對當前售後服務的滿意程度之類的東西，壹定要追問為什麽滿意和為什麽不滿意，要發掘到他們心中真實的想法。”
　　“恩，恩。”
　　作為壹個咨詢顧問工作中最悲哀的事兒就是遇上壹個懂行的客戶。如果這Ada什麽都不懂，那麽肖開元可以很輕松的用壹些專業術語、數學模型之類的把她嚇倒，但這Ada顯然很懂行，拿這些根本糊弄不住她，就得盡力去做。
　　當然了，作為壹個咨詢顧問來說，工作中還有最最悲哀的事兒——遇上壹個比自己還明白的客戶。Ada的專業能力肯定跟肖開元有差距，但是不學無術的二狗就經常遇見比自己還明白的客戶！而且遇上的不止是壹回兩回，那是經常遇見。有時候二狗準備用壹些術語之類的去嚇唬嚇唬客戶，結果卻受到了客戶的質疑，幾番追問就把二狗弄得落荒而逃。
　　所以現在二狗有了自知之明，如果是壹些汽車、重工、電子產品制造型企業，二狗絕對敢去張牙舞爪的忽悠壹番，而且可能還會被客戶盛贊。但是如果是壹些如P&G這樣的做快速消費品產品的公司，二狗通常是不敢去的，因為這類公司裏市場部的人通常比二狗還明白，隨便提出壹個問題就能把二狗問糊塗了。如果需要跟這類的公司談合作，二狗通常都會找各種借口推脫不去，實在是被逼無奈了，也只能咬著牙去，張牙舞爪肯定是不敢了，只能夾著尾巴很謙卑的去，邊談項目邊請教。當年肖開元的水平大概和二狗差不多，但是現在肖開元比二狗應該是強很多了，因為肖開元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不斷的學習、進步，而二狗的卻把時間全用在了上網寫帖子上，工作能力不下降已經不錯了，更別提提高了。
　　“Eric，剛才我說的壹定要註意。妳只有開出有質量的座談會，才能寫出有質量的報告，這個道理太簡單了吧。”
　　“那是，那是。”
　　“我曾經在咨詢公司工作過，也曾經和很多個咨詢公司合作過。我已經總結出了規律，咨詢公司90%的研究報告都是廢品，對市場的理解還不如我們。”
　　“對，對。”只要Ada壹說話，肖開元總是習慣性的亂點頭。
　　“對什麽對啊？就說妳們呢！妳們咨詢公司裏做出來的東西，就像是那，那什麽……”Ada壹時想不出好的比喻。
　　“就像是腦白金！”肖開元替Ada說了。
　　“對，對，就像是腦白金！”Ada捂著嘴大笑。
　　這是肖開元第二次見到Ada笑，上壹次就是昨天，她是被自己的傻樣兒逗笑的，那不算數。今天是靠自己的智慧把她逗笑的，肖開元也覺得很有成就感，融化這冰山真不容易，肖開元也跟著Ada大笑。
　　肖開元這個比喻的確是非常恰當，所以Ada才笑出了聲。的確，在北京、上海兩地頂著國際頂級咨詢公司名頭的很多公司其實都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無論是做市場研究、行業研究還是管理咨詢的，做出來的東西簡直像是從MBA教材上抄下來的壹樣，根本沒有自己獨到的觀點，更沒有建設性的建議。真就像是腦白金壹樣。
　　腦白金啥樣？二狗簡而言之：腦白金這東西，肯定誰吃了也不會死，這東西絕對沒毒副作用，就算是壹氣吃個幾盒也藥不到。但是！吃了以後，誰真的年輕了好幾歲？誰聽說哪個偏癱的老頭吃完以後蹭蹭的去爬金茂或者香山了？可能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絕大多數咨詢公司的報告大概就能達到這效果：用了我這東西，妳們公司肯定不能立馬垮掉，當然也肯定不能業績節節翻。因為，我這裏面本來也沒什麽東西。雖然乍壹看，包裝挺華美吧，價格還不菲吧。但是，我這裏真啥也沒有！妳不信？！那妳仔細看！妳告訴我這裏面有啥！
　　盡管如此，但是還有無數公司願意花這“冤枉錢”，壹些跨國公司，每年光這部分費用，就會花掉幾千萬甚至上億。因為，畢竟還會有壹些好的研究報告出現。盡管大多數都是腦白金，但是確實還真的有十全大補湯。
　　比如，到了今年，二狗就是在批量生產腦白金式研究報告，壹點兒十全大補湯也產不出了，真的產不出了，靈感都被寫帖子榨光了。但今年的肖開元主要是生產十全大補湯，偶爾產出點兒腦白金。雖然在外行人眼中看起來貌似都差不多，但是明眼人壹眼就能分出高下。
　　“Eric，我再重復壹次，這次我們全球的大老板高度重視這個項目，妳千萬別弄出腦白金來！”Ada的話雖然很鄭重，但是笑容還是掛在臉上。
　　“放心，肯定不是腦白金！”
　　“那就看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