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臨

純潔滴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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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萬裏江山,壹根柳

魔臨 by 純潔滴小龍

2021-9-6 22:00

  綿州城,
  都督府;
  “阿郎,茶。”
  老翁將壹杯茶,遞送到祖竹明面前。
  祖竹明伸手接過,卻又放在壹邊,伸手,揉著自己的眉心。
  “阿郎,還未拿定主意麽?”
  “他們,在逼我。”
  祖竹明的頭發,已經半白,這壹刻,其眉心位置的“川”字,格外明顯。
  先前軍議上,可謂群情激憤。
  有人喊著要回師上京勤王,
  有人則喊著大勢已去,不如……
  可問題就在於,喊著勤王的,不壹定是真打算去的純忠之臣,喊著大勢已去的,也不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大乾三邊十余年前,也就是在燕人第壹次大舉南下前,是自成壹套體系的。
  可伴隨著那壹場燕人南下打到上京城下的戰事後,三邊體系,被不斷地以各路兵馬進行填充,壹段時間內,朝廷因為畏懼,不停地把各地能打仗的“精銳”往那裏堆砌。
  而這,也就造成了三邊現如今極為復雜的勢力格局。
  各支兵馬,成分復雜,屬地復雜,人脈復雜,山頭復雜……
  祖竹明清晰記得,當年燕楚第壹次國戰時,朝廷本欲配合楚國行北伐之舉,但最終被老鐘相公強壓下來,最後,因老鐘相公的病死,使得那壹場北伐最終成了泡影。
  因為三邊大軍,就是因為顏色過於“斑駁”,所以,很難找到壹個真正的話事人出來主持全局,這壹點,連朝廷自己,都明白。
  可壹直到現在,這種局面,本質上其實壹直都沒變過。
  之前,他祖竹明雖然在明面上“管順”了三邊,可現如今,伴隨著上京城破朝廷投降詔書下達,他祖竹明失去了法理上的支持後,
  壹個江南人,
  如何能在三邊,完全服眾?
  祖家在他祖竹明崛起之前,只是江南的壹個普通將門,層次也就中等,甚至還有些偏下。
  彼時東南匪亂橫行,他祖竹明是靠著肅清海匪之患才得以迅速崛起,建立起了祖家軍。
  所以,說白了,祖竹明到三邊來任都督,是作為客帥的身份來的。
  “陳伯,這三邊,守不住了。”
  “阿郎,妳難。”
  陳伯是祖竹明父親留下的親衛,忠心耿耿,侍奉了祖家兩代人。
  就在這時,
  有親衛進來稟報:
  “大帥,有……有故人求見。”
  祖竹明微微皺眉,看著這名老資格親衛,疑惑道:
  “故人?”
  “大帥去見見吧,確實是……故人。”
  ……
  故人,在簽押房。
  這讓祖竹明很是奇怪,因為尋常客人,哪怕是貴客,也會先被安置在前廳等待自己去見,簽押房這種地方,得由自己這個主人請人家或者帶人家來才是。
  可偏偏,自己手底下的這幫素來守規矩的人,這壹次,竟自作主張了。
  簽押房內,站著壹個人,他正觀望著四周掛著的書畫。
  當年,姚子詹也曾做過三邊都督,這裏,也曾是他用過的都督府,留下了很多字畫墨寶,祖竹明接任時,壹是為了表現對前任的尊敬,二則是……尋常權貴想求姚子詹壹幅畫或者壹幅字往往得耗費千金,自己腦子有病才會把人家的真跡給撤掉。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腳步聲,
  簽押房裏的人,
  轉過身,
  在祖竹明驚愕之中,
  直接雙膝著地跪下:
  “父親!”
  這個稱呼,讓祖竹明如遭雷擊。
  “父親,兒子回來了!”
  祖竹明看著來人的面龐,不敢置信道:
  “東……東成?”
  “正是孩兒,父親!”
  “妳……妳怎麽……還活著?”
  “父親,孩兒不孝,其實孩兒壹直都活著。”
  “大少爺回來了!”陳伯發出驚呼。
  ……
  “這些年來,妳壹直在燕國生活著?”
  “是,父親,當年壹戰,
  孩兒被攝……
  被鄭……
  被燕……”
  祖東成嘴巴張了幾次,卻始終沒辦法將那個人的稱呼說出來。
  祖竹明開口道:
  “攝政王。”
  “是,那壹戰後,孩兒被攝政王俘虜,只不過攝政王當時,還不是王爺。”
  “所以說,燕國當初傳出的消息,說妳在燕京,寧死不降,大罵燕國先帝,隨即被問斬的事,都是假的嘍。”
  “是,父親。”
  “妳降了?”祖竹明問道。
  “孩兒……孩兒……”
  “不用吞吞吐吐,照實說。”
  “孩兒確實見到了燕國先帝,可先帝,並未勸降孩兒。”
  “呵。”
  祖竹明笑了,
  伸手,
  在大腿處拍了拍,
  “是啊,嫡親兒子被俘,本該是壹件極為羞辱的事兒,甚至,當時的為父,當時的祖家軍,都可能因此被朝廷打壓。
  將妳問斬,塑造出壹個寧死不降的忠勇之名,不僅能把因妳被俘的事兒給消弭下去,反而能因此擡高為父的地位。
  否則,
  為父怎可能坐到這三邊都督的位置。
  燕人,
  燕國那位先帝,
  真是打得壹手,好算盤啊!”
  祖竹明指節捏得發響,
  他很生氣,
  生氣的原因在於,
  燕國那位先帝,留著自己兒子這枚棋子,似乎壓根就不擔心他祖竹明能統禦好三邊,能對他燕國,造成什麽威脅。
  憤怒的原因,來自於被人看輕了。
  但這憤怒,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因為看輕自己的,是燕國的那位先帝。
  被那樣的人看輕……好像也不算特別羞辱的壹件事。
  “是燕國皇帝,派妳來的?”祖竹明問道。
  “是的,父親。”
  “派妳來勸降為父?”
  “是。”
  祖竹明看著眼前這個曾讓自己引以為傲,視為真正接班人的嫡長子,道:
  “妳可以試試。”
  祖東成再次跪伏下來,道:
  “父親,上京城破的消息,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攝政王的大軍,已經入了上京城,官家和百官都已經降了,父親在三邊繼續固守,又有何意義?
  甚至,
  失去了上京,失去了江南支援的三邊,還有能力繼續守住麽?”
  “為父……”祖竹明深吸壹口氣,“我祖家,世代大乾將門,哪裏能就這般……”
  “官家都低頭了,官家都降了,父親,趙家人自己跪在燕人面前了,我祖家,又怎麽了?”
  “東成,官家,能代表乾國麽?”
  “官家……難道不就是乾國麽?”
  “我大乾,又豈是壹個趙官家,所能代表的。”
  “父親,孩兒懂父親的意思。”
  “哦,妳懂?”祖竹明有些奇怪。
  “孩兒來之前,陛下曾特意接見過孩兒,與孩兒說了壹些話,關於,父親的話。”
  祖竹明目光微凝,
  道:
  “燕國皇帝,說了什麽?”
  “陛下說,父親是忠臣,是乾國忠臣,是乾人忠臣,父親的忠,能大到裝入整個東海的波濤。”
  “呵……呵呵呵。”
  饒是威嚴如祖大帥,
  被敵國皇帝這般“吹捧”,
  心裏,也是開心的。
  同樣的馬屁,換不同的人講,效果,那是完全不壹樣的。
  “陛下還說……”
  “陛下還說什麽了?”
  “他說,上壹個像父親這般,忠於乾國的人……是刺面相公。”
  “……”祖竹明。
  刺面相公當年被下獄,最後死於牢獄之中,幾乎是乾國政壇上的壹塊禁地。
  可太陽底下沒新鮮事兒,對於普通人而言撲朔迷離的事情,在真正上位者眼裏,無非……也就那麽壹回事兒。
  作為乾國的鄰國,刺面相公的死,燕國也是極為重視,密諜司再不行,特意打探壹件這麽大的事情,也是能辦到的。
  祖竹明沈默了許久,
  見自己父親不說話,
  祖東成打破了短暫的平靜:
  “父親應該收到……家裏來信了吧?”
  祖竹明點點頭。
  趙元年在江南,建立偽朝,而祖家老宅,就在趙元年的勢力範圍之中。
  先前軍議上的混亂,有壹部分原因就在於,大家夥都收到了風聲,江南祖家,已經投靠了趙元年。
  從太尉到上將軍,壹流水的武將官職看下去,裏頭姓祖的,壹大堆。
  所以說,
  趙元年在江南當那個官家,有“太二”山的荒唐,
  但也有真正政治影響力上的發揮。
  好歹也能沾親帶故點兒攝政王半個“義子”的身份,趙元年還是有些水準的。
  現在,三邊大軍這裏,分為多個派系,有各自不同的政治目標與需求。
  有的,想要投降燕人,這不談。
  有的,是想帶兵馬離開三邊,去老家割據,再看風向;
  有的,則是打算去擁立某個藩王,再立壹個新朝廷。
  最後壹類的,人數還不少,因為百年前,乾國太祖皇帝,就是在壹個如斯亂世之中起家建立了百年大乾的。
  相對應的,
  祖竹明因為有道德潔癖,所以,和投降派格格不入;
  又因為江南祖家的倒戈與吃相,使得祖竹明在那些反抗派裏,也無法融入;
  又因為祖家根基在江南……要想回去割據,也得從北到南橫跨整個大乾,這幾乎無法實現,真當燕人是瞎子?
  放著妳在眼皮子底下帶著祖家軍壹路溜達回家?
  故而,
  堂堂三邊都督,竟然和手底下這些個派系的立場與意誌,都截然不同。
  “東成,妳在燕國那邊這些年,過得還好麽?”
  “父親……孩兒過得,挺好。”
  祖東成咬了咬牙,
  繼續道:
  “孩兒已成親生子。”
  “子?”
  “是,您在燕地,有兩個孫子,兩個孫女。”
  “恭喜阿郎。”陳伯馬上開口道。
  祖竹明則迅速問道:
  “妳妻子是誰?”
  “是大燕賢碩郡主,先帝……指婚的。”
  大燕,曾經有壹個很有名的郡主,就是鎮北侯府的那位。
  不過,這並非意味著大燕就壹個郡主……姬家皇族裏,郡主,還是不少的。
  “燕人,是真舍得……下本錢啊。”祖竹明感慨道。
  自己那兒媳,是大燕先帝的兄弟之女。
  在宗室裏,算是很有排面的那壹批了。
  “呵呵呵。”
  祖竹明低下頭,笑了起來,
  “合著……老子我守了這麽多年的三邊,擋的是自家的親家?”
  “父親……陛下說,他願以仁義治乾,乾人將與燕人無異,壹視同仁。”
  “這些屁話,不用和為父說。”
  祖竹明看著自己的兒子,
  問道:
  “孩子們,多大了?”
  “回父親的話,長子和次子乃雙生子,今年十三歲了。大丫十壹歲,二丫十歲。”
  “都十三歲了?兒啊,妳就這麽急麽?”
  祖東成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知道自己父親驚詫的地方在哪裏,從長子的年齡,再算上十月懷胎來推算,他祖東成被俘後,基本就沒堅持多久,就去和姬家宗室女……生孩子去了。
  “父親,陛下有東西,讓孩兒轉交父親。”
  “書信麽?”
  “不是。”
  祖東成從懷中取出了兩道黃絹,經由陳伯,送到了祖竹明手中。
  “這是……”祖竹明瞪大了眼睛,“婚書?”
  “是。”
  婚書上,用了大印。
  雖然名字上,祖竹明第壹次見到,但壹眼便知,這是自己大兒子所出的,自己的那兩個孫女。
  大丫,賜婚於燕國太子。
  二丫,賜婚於攝政王世子。
  饒是祖竹明戎馬壹生,
  面對這兩道婚書,
  也是有些無話可說,
  是真正的無話可說。
  他原本以為,既然派自己兒子來勸降了,那大概也就是翻來覆去的那幾手。
  可誰知,
  大燕的皇帝陛下,竟然這般……這般……這般的……
  祖竹明都無法想出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大燕皇帝的此舉。
  雖然,婚書上,沒寫是太子妃和世子妃,所以大概率是側室。
  但無論如何……
  放眼整個乾國,
  估摸著眼下真的很難找到第二個乾國家族,能有他祖家和燕國聯系緊密了。
  這是直接和大燕天家與攝政王府,同成親家,而且論輩分,他祖竹明還比皇帝與攝政王高壹輩去了。
  退壹萬步說說,
  就算日後大燕內戰了。
  無論是皇帝贏了還是攝政王贏了,
  他祖家……
  依舊是皇親國戚。
  “東成啊……”
  “父親……”
  “妳個畜生!”
  ……
  新壹輪的軍議,在綿州城再次召開。
  因燕軍在攻破梁鎮後停止了攻勢,所以,各部將領基本都能參與。
  無論如何,
  大家夥都得為自己的未來,盡早做出打算了。
  但這壹次不同的是,
  軍議進行到壹半後,甲士忽然沖入,直接將壹眾將領全部俘虜。
  隨後,
  祖家軍各部開始串聯,當年為了分化與控制,祖竹明的力量雖然在整個三邊裏,占比不高,但每個地方,都有他的人。
  有心算無心,再加上祖大帥的果決,奪地堅城直接被從內部打開,配合著燕軍的接收,導致大乾經營百年,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與心血讓燕人無數個晝夜如鯁在喉的三邊防線……
  徹底淪陷!
  ……
  “末將祖竹明,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海侯快快請起。”
  姬成玦親自上前,將祖竹明攙扶起來。
  被皇帝親自攙扶起來的祖竹明,腦子有些發暈,這是什麽稱謂?
  隨即,他就明悟過來。
  明悟過來後,只能再度跪下:
  “陛下隆恩,罪將,愧不敢當。”
  大燕吝爵,這諸夏皆知。
  以前僅僅是針對異姓,而在先後出了先帝與今上兩位刻薄皇帝後,哪怕是宗室的爵位,也縮水了好幾倍。
  君不見,今上諸位兄弟裏,連壹個王爵都沒有。
  而侯爵,異姓軍功侯,在大燕的意義,更是不同凡響。
  皇帝的親大哥,現在也只是軍功侯,可這尊貴,比以前宗室王爵要大得多得多。
  如今大燕也就三個異姓王爵,攝政王、鎮北、靖南,前身,全是軍功侯。
  這壹聲“東海侯”下來,
  祖竹明的爵位,當真非常好算。
  天子不計入排名的話,祖竹明妥妥的大燕第五順位勛貴。
  姬成玦不愧是做買賣出身,該錙銖必較時就錙銖必較,但該大方時,他也能比誰都大方。
  “愛卿,妳當得起。”
  皇帝再壹次地將祖竹明攙扶起。
  三邊的意義,對於乾人很大,對於燕人,壹樣很大。
  雖說現如今乾國因為戰敗,幾乎國將不國了,但祖竹明這壹場“鴻門宴”,可謂直接將大燕日後統治乾地的亂象與麻煩,削去了壹半!
  先帝在位“窮兵黷武”時,
  姬成玦就是先帝的後勤大管家。
  所以他很清楚,
  往往擊敗對方的軍隊,推翻對方朝政的付出,還沒統治和治理的成本來得大。
  前者很多時候是壹錘子買賣,後者……則是不停地放血。
  安撫好祖竹明,
  皇帝在禦帳內放聲大笑,
  道:
  “行了,朕,終於可以去上京,見那姓鄭的了!”
  這話,
  說得擲地有聲;
  可只有站在皇帝身邊的魏公公清楚,陛下這話,是有些咬著後槽牙說的。
  因為前不久,
  攝政王給陛下來了壹封信,
  信中說王爺說,他已經坐過了大乾皇宮內的龍椅;
  而且還說,
  他坐的時候,身側特意留了點兒孔隙,夠陛下側身屈膝陪坐。
  皇帝看完後,
  接連罵了攝政王三聲,
  分別是:
  “畜生、賤人、賤畜!”
  然後,
  皇帝打算禦駕親至上京,
  來壹出他先坐龍椅,再給姓鄭的留縫兒把場子給找回來。
  魏公公沒敢提醒皇帝,據說攝政王如今已入三品武夫境界,陛下您這屁股,能擠得動攝政王麽?
  ……
  花開兩朵,各表壹枝。
  北方,大燕皇帝親自收服了幾乎完整的三邊,正率大軍,即刻南下上京。
  而上京這裏,
  則顯得安靜許多。
  壹杯果飲子,被放在了面前。
  鄭霖放下手中的筆,端起茶,喝了壹口,道:
  “幹爹,這太酸了。”
  “這才提神。”
  瞎子伸手,旁邊壹張凳子“自己”挪了過來,坐下。
  “我還好。”鄭霖說道,“還不至於案牘之勞形。”
  “幹爹挺欣慰的,之前在靜海城時,妳爹把妳推出來主事,妳雖然坐在那裏,但能瞧出來,身上有股子燥火。
  現在,
  都小壹個月了,還能沈得住氣。”
  “有麽?”鄭霖問道。
  瞎子點了點頭。
  人的性子,是需要磨的,尤其是年輕人的性子。
  而最好的打磨方式,就是讓他有敬畏的事物。
  瞎子不得不承認,主上在這方面,成功了。
  “只是覺得,處理這些事情,雖然繁瑣,但還算有趣。”
  “沒故意說這話逗我開心?”
  “沒有。”
  “喜歡這種感覺麽?”瞎子問道,“坐在這禦書房裏,批閱著壹道道折子;要知道,這壹道道折子背後牽扯的,是成千上萬人的人生。”
  “沒到喜歡的程度。”鄭霖說道,“純當是修行的壹種。”
  這回答,中規中矩了。
  瞎子談不上多開心,當然,也和失望不搭噶。
  權力欲這種東西,得分人;
  那些從小吃過苦遭遇過欺壓的人,壹旦有機會,往往會極為渴求權力與地位;
  可這,與自己這幹兒子毫無幹系。
  他生來就是世子,甚至是類似大燕第二位太子的地位,和他生而九品壹樣,都是與生俱來的,得到得太簡單,往往就很難產生執念。
  不過還好,
  霖兒不似他親爹兩世為人,所以也就沒那麽佛系。
  總之,
  未來還有希望,大業,依舊可期。
  “眼下的這些事兒,其實還是小事兒,如今,八成以上的政令,是不出京畿的。”
  “我知道。”
  “不過,也快了。”瞎子伸手,從自己口袋裏摸出了壹個橘子。
  鄭霖見橘色變。
  還好,幹爹沒剝,而是放在手裏把玩:
  “剛得到的消息是,皇帝馴服了三邊,正向咱這裏過來。”
  “哦,幹爹擔心麽?”
  “還不至於擔心,天下未定,估摸著得郡縣和分封同時進行,各地平叛與剿撫,也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事兒。
  菜才上桌,燙嘴得很,還沒到分菜的時候呢。
  估摸著接下來五年裏,燕地還是朝廷的燕地,晉東還是王府的晉東。
  其余地盤上,妳中有我,我中有妳。
  只要壹日不撕破臉皮,就壹日不會顯得涇渭分明。”
  “哦。”鄭霖點頭。
  “罷了,先不與妳說這些了,時辰快到了,妳去城北那邊吧。”
  “父親是要舉辦什麽儀式來著?”
  瞎子端起鄭霖只喝了壹口的果飲子,
  抿了壹口,
  隨即神情壹陣微顫,
  這麽酸吶!
  等克服這股子酸勁之後,
  瞎子回答道:
  “植樹節。”
  ……
  上京城北,
  壹塊場地,被清理了出來。
  大燕攝政王,在壹眾將領、親衛以及乾人大臣勛貴和百姓的圍觀之下;
  拿起鏟子,
  在已經挖好了的樹坑裏,又象征性地挖了兩鏟子。
  隨後,
  伸手接過壹棵移運過來的小柳樹,安置了進去。
  最後,
  又拿起鏟子,象征性地回了兩鏟子土;
  身邊錦衣親衛快速上前,將土填好。
  壹棵新柳,在此紮根。
  王爺拍了拍手,
  往後退了兩步,
  看看這棵柳樹,
  又看看不遠處高聳的上京城墻,
  嘴角露出了壹抹笑意。
  壹百多年前,
  初代鎮北侯大破五十萬乾國北伐大軍,於邊境處,插下壹根柳枝。
  寓意這柳枝出翠時,他已率大燕鐵騎,踏破上京,報了乾人背義偷襲之仇!
  只可惜造化弄人,因為北方戰事緊急,燕國無法再從和蠻人決戰的前線給初代鎮北侯調撥更多兵馬。
  初代鎮北侯只得率軍踏破乾國北方三郡吸納人口財富回國,後來,又為了制衡考慮,身為南人的初代鎮北侯受封於北,終生無法完成自己南下破乾的夙願。
  而在壹百多年後,
  大燕攝政王在上京城邊,
  種下壹棵柳樹,命壹隊士卒,日夜輪班看護不得損壞。
  同時,
  在柳樹旁立碑,
  碑上刻詩:揚鞭策馬逐銀浪,清溜迢遞看桃花。
  這句詩描繪的就是初代鎮北侯大破乾軍時的場景,也是銀浪郡名字的由來。
  讓人驚訝的是,
  碑文下方的落款,
  並非是大燕攝政王,
  而是:
  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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