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天子

歷史軍事

桃花村。   正是春季,靡靡細雨糾纏不休。   村如其名,村前村後各家院落以及周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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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壹九章 花樣百出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20-1-13 19:23

不但張苑,就連之前壹向低調的江彬也開始防備起沈溪來。

因為皇帝突然下令過南京而不入,張苑和江彬都迅速意識到壹個問題,無論他們怎麽鬥,都要防備壹個更加危險的敵人,那就是遠離京城官場,卻在江南建造出壹座全新大城市的沈溪。

江彬在得知朱厚照準備直接前往新城的消息後,找到許泰,吩咐了很多事,其中有壹條就是確保皇帝跟前的侍衛的控制權,不能進了新城後將這最著緊的權力丟失。

“……江大人,妳的建議恐怕不妥吧?”

許泰聽到江彬有關侍衛權限的問題時,顯得很為難,“陛下對沈大人信任是什麽模樣,咱們都很清楚,那裏可是沈大人苦心經營的地盤……到了人家地頭,規矩不會由咱們來定。新城到底是何模樣,現在壹無所知,事到臨頭由得著咱?”

江彬皺眉:“不然怎麽辦?到了那裏,連陛下身邊的侍衛都通通撤換掉?那咱以後要見壹次陛下都費事,怎麽為陛下謀劃?”

許泰明白,江彬口中的謀劃不過就是為朱厚照找吃喝玩樂項目冠冕堂皇的說辭,即便在揚州城時他們就已被掣肘,張苑和沈亦兒都構成極大威脅。江彬和許泰不敢跟沈亦兒這個皇後對著來,在對付張苑的問題上更顯獨木難支。

他們是可以背地裏告刁狀,但問題是現在張苑也變得小心謹慎,露馬腳的機會很少,不是他二人可以隨便得手的。

江彬道:“陛下堅持要去,咱就要想辦法探路,不行的話就派人去打通關系!”

許泰搖頭:“沈大人的本事不小,就算親自去,誰能說得上話?要是派人去的話,沒人會賣咱面子吧。”

江彬神色陰冷:“那要看是何時……據說沈大人領兵出征在外,現在那座城池裏的人會不給咱面子?”

“就算他們不怕咱,咱也可以想辦法給他們好處,這年頭只要拿出實打實的好處,未必是銀子,也可以是官場上壹些守望相助,他們自然會識相靠攏過來。”

許泰沒轍,只能拿出恭敬的態度:“壹切聽從江大人吩咐。”

許泰官職本在江彬之上,卻總是拿出壹副下官對待上級的態度,這麽壹來江彬越發趾高氣揚,當即冷笑不已:“看妳這沒本事的衰樣……宣府時妳的威風哪裏去了?”

許泰神色尷尬:“進京城後,尤其是到了陛下跟前,可不比當初在宣大時,西北最大的官也不過是督撫,而京城遍地權貴,尤其是咱身邊……哪壹個不是狠角色?”

江彬知道許泰不可能主動開罪朝中權貴,就算能幫到他忙,也僅限於聽命行事,相互協同甚至把自己的腹背留給對方保護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彬道:“我暫時脫不開身,妳到新城去走壹趟,如果實在找不到人,就去請見那兩個舉人出身的兵部主事……”

“聽說他們是沈大人故交,也是陛下身邊受寵之人,現在擔任什麽法院院長的職務。沈大人對於巴結陛下沒那麽留心,但他身邊人卻未必如此。還有個舉人出身的唐伯虎,現在手頭權力也很大,總歸這些人都能利用起來。”

……

……

江彬走的這壹步棋,比起張苑來高明多了。

他提前派人到新城去打通關節,確定沈溪不在新城,便準備拉攏蘇通、鄭謙和唐寅等人,威逼利誘,實在不行就送金銀珠寶,總歸這次皇帝南巡江彬和許泰得到許多好處,拿出壹些來拉關系,在江彬看來很有必要。

許泰當天便離開揚州城,乘船南下出大運河,調頭向東,順流而下前往新城。

至於江彬則留在揚州。

江彬舍不得離開皇帝身邊,好不容易得到朱厚照信任,此時正得寵,皇帝平時差遣會很多,他要把握好機會,狠狠地打壓皇帝身邊跟他有競爭關系的人。

比如說張苑,再比如說小擰子和李興等人。

江彬快到中午時才到朱厚照下榻的瘦西湖旁的行在,並在侍衛引領下來到後院。

此時朱厚照壹反常態,沒有瞎胡鬧,正在荷塘壹側的涼亭裏的石桌上伏案寫字,旁邊有個人看著。

江彬遠遠看了壹眼便縮回頭去,他認出皇帝身邊的乃是皇後沈亦兒。

作為朱厚照最寵信的佞臣,江彬對於皇帝的脾性了解很深,他能分清楚現在朝中誰開罪不起。

如果僅僅是地位高低貴賤,那他沒什麽好怕的,就怕有些人伸手就能捏死他,還深得皇帝寵幸,比如說這位在朱厚照跟前態度精靈古怪,很少跟外人爭鋒,甚至少有拋頭露面的皇後沈亦兒。

沈亦兒有著皇後的名分,如果貿然開罪的話,沈亦兒只要避開朱厚照,強行命令錦衣衛拿下他,他根本沒辦法反抗,除非造反,但他很清楚自己手下絕對不會拋下壹切跟他作死。更何況沈亦兒是沈溪的妹妹,肯定有自保的手段,想想沈溪對待敵人鐵血無情,江彬就不寒而栗。

“她怎麽會在這裏?陛下壹旦進入吃喝玩樂的狀態,必然醜態百出,怎會貿然讓皇後陪伴身邊?若是陛下跟皇後關系太過親密,那就沒我什麽事了。”

江彬體會到壹種巨大的危機感,他很清楚朱厚照跟皇後的關系,知道現在這位沈皇後並不怎麽理睬皇帝,以至於朱厚照壹腔熱情付諸東流,轉而在其他方面找樂子,這也是江彬之前沒有太過忌憚沈亦兒的原因。

但隨著時間推移,皇後對皇帝的態度有所改善,現在偶爾會在壹些公開場合聯袂亮相,讓江彬覺得自己的日子有些難熬了。

“江大人來此作何?沒看到陛下正跟皇後娘娘遊園麽?若沒大事的話,速速退下!”小擰子本侍候在涼亭邊,朱厚照興致正高沒有留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而他卻眼尖,趁著朱厚照沒使喚,趕緊壹溜小跑到回廊用威脅的口吻說道。

江彬指了指涼亭,問道:“陛下今日怎會叫來皇後娘娘壹道遊園?”

小擰子將江彬上下打量壹番,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容:“這種事江大人不該問咱家吧?”

江彬想了下,點頭道:“本來在下有事求見陛下,但不想掃陛下和皇後娘娘雅興,擰公公不用忙著去通報,在下之後再來。”

小擰子沒繼續追問,只見江彬畢恭畢敬地深施壹禮,然後往院子外去了。

小擰子打量江彬的背影,心裏暗自琢磨:“他來作何?是已準備好船只往新城去了?還是說他又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兒要進獻給陛下?以前覺得他沒多少本事,現在愈發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

……

“陛下!”

小擰子回到涼亭外,卻見朱厚照正打量自己,趕緊走進亭子行禮。

朱厚照問道:“小擰子,剛才作何去了?上茅房?”

說完,朱厚照回過頭,他手上提著毛筆,正在看著壹幅寫好的字,不過朱厚照的書法的確上不得臺面,寫的字扭扭曲曲,小擰子看了就覺得沒水平,卻沒人敢在朱厚照面前直言。

小擰子趕緊道:“奴婢剛見過江大人,江大人好像有要緊事求見陛下,但見過奴婢後,便說沒事……告退了。”

朱厚照聽說江彬前來,壹陣心虛,先往沈亦兒身上看了壹眼,見沈亦兒坐在石凳子上喝茶,視線落在亭子外的殘荷上,立即回過頭對小擰子道:“妳去問問他是怎麽回事……真沒眼力勁兒,沒看到朕正在跟皇後探討書法?這裏不用妳侍候,退下吧。”

“是,陛下。”

小擰子趕緊領命退出亭子,轉身往後院門口去了。

朱厚照目送小擰子離開,回過身走到涼亭中間的石桌前,對是笑非笑看著他的沈亦兒道:“皇後,朕這邊有點緊要事情需要處理,要不……妳先回去?”

沈亦兒沒好氣地道:“不是說要讓我見識壹下妳的書法嗎?就讓我看妳寫那幾個破字,就當書法了?”

朱厚照登時覺得很沒面子,但他不會跟沈亦兒計較什麽,反而很欣賞沈亦兒這種直爽的性格,當即厚著臉皮嘿嘿笑道:“在不同人眼裏,藝術也是有差異的,朕的書法好不好,不能單純聽壹兩個人的意見便可定下。”

沈亦兒皺眉:“那依照妳的意思,我的欣賞水平不行咯?嘿,妳可真不要臉,仗著自己是皇帝,就讓人恭維妳,那些溜須拍馬的話肉麻死了……妳明明寫得很差勁,還讓人說妳好,能做到這麽厚臉皮的,也沒誰了!”

朱厚照本以為自己能在沈亦兒面前露把臉,結果卻被沈亦兒當眾奚落壹番,頓時覺得自己打錯了算盤。

“送皇後回房,朕有事去辦。”

饒是朱厚照平時對沈亦兒寵愛有加,也架不住此時顏面無光,有些氣急敗壞,灰溜溜地逃出後院。

沈亦兒不著急回去休息,她是那種閑不住的性子,小姑娘家最想的便是出去遊玩,而不是待在壹個鳥籠般的院子裏無所事事。

沒有跟朱厚照請示,沈亦兒到房間裏換了身便裝就出門去了,身邊護送的人不在少數,她沒覺得如何,覺得只要不擾民,到城裏走走並無不可。

朱厚照到了側院花廳,小擰子和江彬都在,之前離開的江彬也被臨時傳召回來。

“陛下。”

江彬看見朱厚照出來,才確定小擰子沒有誆騙他。

“有什麽事嗎?”

朱厚照見到江彬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壹副猴急的模樣。

江彬側身看了小擰子壹眼,大概意思是有小擰子在旁邊不方便說,朱厚照壹擺手將小擰子給屏退。

等房裏沒人了,朱厚照問道:“是不是鐘夫人那邊有什麽事?說起來,朕很想去見見她,也不知她現在是否還跟以前壹樣風姿綽約?”

可惜的是,江彬並未將鐘夫人給搞定。

鐘夫人軟硬不吃,江彬又不敢把鐘夫人如何,只能將其當神仙壹樣供著,還要防止鐘夫人的事為外人所知。

“陛下,夫人最近身體有恙,怕是不能伺候陛下。”江彬沒轍,只能繼續拿鐘夫人之前在北運河感染風寒來說事。

朱厚照回想起在京城與鐘夫人重逢時那憔悴的模樣,即便有心思探訪,也只能收斂,在這點上朱厚照更像是個情種,不會強迫心上人做什麽。

“那妳來作何?”

朱厚照臉色隨即轉冷,好像江彬的到來壞了他的雅興,讓他很不爽。

江彬想到可能是小擰子在朱厚照跟前亂嚼舌根,本來他是想問問皇帝幾時動身前往新城,或者想辦法拖延,讓朱厚照在揚州多停留壹段時間,結果現在被小擰子說成他有什麽要緊事啟奏,立即讓他陷入被動。

皇帝滿心期望,他總不能說之前去別院見朱厚照是沒事可做,尋找機會獻媚吧?他腦子轉得飛快,迅速想到壹個理由,湊上前道:“陛下,雖然鐘夫人罹患疾病,但不是還有別的姑娘嗎?聽說這揚州地界秦樓楚館遍地都是,揚州瘦馬更是舉世聞名,陛下進城後還沒去逛過,豈不可惜?”

江彬到底見多識廣,他到揚州後,先把揚州城裏吃喝玩樂的場所打聽清楚,甚至在來之前精心做過功課,對這裏的情況門清。

地方官員向皇帝進獻的美女中,小半都是出自揚州各館所的女人,只不過朱厚照不知道罷了。

本來朱厚照沒什麽興趣,但聽了江彬的話後眼前壹亮,饒有興致地問道:“秦樓楚館?妳覺得朕是去逛那種地方的人?”

江彬湊上前,小聲道:“陛下親往可能有所不便,不如下令讓各秦樓楚館將名下頭牌或者花魁娘子送來,讓陛下在行宮賜見,豈不美哉?”

江彬諂媚的模樣極為熱切,不過他的建議沒得到皇帝認可。

朱厚照皺眉:“皇後就在後院,朕在這裏跟女人來往,還是風月之所的女人,皇後知道壹定會大發脾氣,被外邊人知道朕的名聲也會受損,虧妳想得出這麽臭的餿主意來。”

江彬頓時覺得自己腦袋瓜不夠用了,他看得出來朱厚照有意去尋花問柳,但壹來朱厚照不想出臨時行在,二來又不能把女人召到這裏,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而江彬就更加為難了。

仔細思索半晌後,江彬道:“陛下,要不這樣吧,讓地方官府幫忙處理壹下,把人安排到別的地方……揚州鹽商眾多,園林也壹個比壹個建得好,隨便壹個園子都不比這裏遜色,屆時陛下移步過去,跟那些女子見面皇後娘娘也不會知曉。”

朱厚照沒有回答,卻默默搖頭,似乎對這個建議仍然不滿意。

江彬馬上又琢磨開了:“這種既能延緩陛下去新城,又能讓陛下覺得我有本事的表現機會,再不趕緊想辦法搞定,那我還有臉在陛下跟前當差嗎?”

“陛下。”

江彬眼珠子骨碌碌壹轉,又道,“或者在城裏舉行壹次官方組織的花魁大會,讓各秦樓楚館選拔美女和才女,競逐名次,陛下只管微服私訪,這樣即便皇後娘娘知曉,也不會覺得如何……”

朱厚照終於滿意地笑了起來:“很好很好,朕南巡本就壹心為民,就該做壹些與民同樂的事情……朕壹個人賞美肯定會影響朕的聲望,但變成全揚州城的盛事,那情況就大不壹樣了。趕緊讓人去操辦,朕壹刻都不想等了,最好今天晚上就能欣賞到花魁大會!”

第二五二〇章 誤會加深

“什麽,花魁大會?誰想出如此餿主意?這不明擺著是讓陛下見識壹下江南風月嗎?”張永從小擰子口中得知這消息後,驚訝得合不攏嘴。

他本來打算來日壹早便走,但現在突然發生的這件事耽誤了他的行程,他現在還要仔細琢磨壹下自己在其中的利益得失。

小擰子沒好氣地道:“還能是誰?不就是江彬麽?他現在真算是長本事了,去見陛下都不用通傳,要不是咱家攔著,他幾時想見陛下都成,甚至連皇後娘娘和那些貴人在旁他都無所避忌,簡直把自己當成王爺公侯,真是無法無天。”

小擰子的氣惱源自於江彬化解了他的算計,並且反將他壹軍。

現在不但小擰子陷入被動,張苑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仔細想想好像還不如讓朱厚照早點兒去新城,不至於留在揚州城裏被江彬左右,到底張苑、小擰子和江彬間互成犄角之勢,反而沈溪不在競爭隊列中。

張永暗自琢磨:“在揚州城搞什麽花魁大會,虧江彬想得出來,不過這的確是個噱頭,若是陛下玩得開心的話,可能真會多留在揚州城幾天不走,那陛下到沈大人督造的新城之事,也會被耽擱。”

小擰子瞥了張永壹眼:“那妳是希望耽擱,還是趕明兒就上路啊?”

張永本想按照本心回答,但面對小擰子咄咄逼人的態度,還是選擇了模棱兩可的話:“都可,現在難說什麽選擇對咱更有優勢,不過想來……若是能讓陛下往新城去之前,到南京走壹趟,再好不過。”

小擰子臉上帶著期待之色:“妳在南京城裏已準備好讓陛下滿意的娛興節目?”

張永神色為難:“節目……自然也是有安排的,不過那邊出動的陣仗可真不小,內府和六部官員,親軍十七衛,再加上眾多掌兵的勛貴,到時候恐怕會傾巢出動……而陛下又不喜歡繁文縟節……”

“不過江彬安排的花魁大會,咱們倒是也可以參詳壹二,比如說眼下就可以跟揚州士紳商議壹下,找壹些不是風月場所的女人出來獻技呢?”

小擰子道:“張公公,妳到江南來才幾個月,本事見長啊……聽妳這話裏的意思,揚州地界妳也有關系?不過妳要找不是風月場上的女人咱家管不著,但逼良為娼的事情千萬別做,現在禦史言官都盯著這邊,咱家可不想跟妳壹起承擔罪責。”

“那哪兒能啊?”

張永笑道,“擰公公妳或許不知,這揚州城裏豢養歌姬舞姬的人家比比皆是,揚州官員和商賈眾多,這裏是南北交通樞紐,眾多鹽商定居於此,財大氣粗,基本上都培養有自己的歌舞班、戲班和雜耍班子等,從這些人身上想辦法,比從秦樓楚館著手更方便。”

“妳現在就去!”

小擰子直接不諱,“咱家跟這裏的人不熟,妳現在是江南地區地位最高的官員,咱家就把事情交給妳,能否取悅陛下全看妳在地方經營如何……若能把事情做好,咱家保妳早些回京城。現在陛下選司禮監掌印可不是看能力,而是看誰更懂得討陛下歡心!”

……

……

江彬想的是從秦樓楚館找才女佳人,不過張永對此間的門道更清楚壹些,決定從地方官紳手中得到想要的壹切,以此來取悅正德皇帝。

不過因為提前沒有做準備,臨時籌備時間上有些趕,尤其還有張苑和江彬暗中牽掣,肯定不那麽順利。

張永只能馬上去見揚州知府、江都知縣和運河、鹽道衙門的官員,以南京鎮守太監的名義讓這些人幫自己籌備。

而在張永準備的同時,江彬和張苑也在如火如荼展開競爭,沒有任何意外兩人也都是找揚州士紳幫忙,只是方式不同,但道理都壹樣,就是利用手裏的特權為朱厚照找女人和各種歌舞、雜耍和戲班子。

當天尚未入夜,朱厚照興沖沖對壹起吃飯的沈亦兒道:“皇後,朕聽說今天晚上揚州城會很熱鬧,妳不想出去看看?”

沈亦兒其實已出過行在,見識到江南的繁華,跟北京不壹樣的民生百態,覺得很盡興,此時已然有些疲累,對朱厚照提議壹起出去遊玩沒多大興趣。

沈亦兒正拿著個湯匙喝湯,聞言白了朱厚照壹眼:“有什麽熱鬧可瞧?不就是做買賣,還有逛集市,難道比京城上元節鬧元宵賞花燈還要熱鬧?”

朱厚照嘿嘿笑道:“妳不知道吧,今日城裏有花魁大會。妳知道什麽叫花魁大會嗎?花魁顧名思義就是花中魁首,不是賞花,而是賞女人,由人們鑒賞,看看到底哪個女人的樣貌和才藝更勝壹籌,妳說是否有趣?”

沈亦兒皺眉:“女人幾時可以光明正大地被世人拿來指指點點?三綱五常還要不要了?”

朱厚照這才意識到自己熱衷的事,跟世俗眼光格格不入,趕緊補救:“不是對普通女人評頭論足,而是秦樓楚館裏的女人,就是風月場上的女人,呵呵……各秦樓楚館都會安排名下最出類拔萃的姑娘出來競逐花魁,所有前去參觀的百姓都是評委,最後誰成為花魁,便身價百倍。”

沈亦兒瞄著朱厚照:“所以呢?莫非妳想把花魁據為己有?還是說妳準備把妳覺得漂亮的風月場上的女人帶在身邊?”

“皇後,妳怎麽能這麽想朕?朕有如此不堪嗎?”朱厚照板著臉,故作清高。

沈亦兒不屑地撇撇嘴:“別當我不知道妳做的那些齷齪事,妳糟蹋的良家女子少了麽?妳若是跟那些風月場上的女人有染,以後別來見我,妳走妳的獨木橋,本姑奶奶走我的陽關道!”

朱厚照眨眨眼,楞是沒聽明白為何自己走的會是獨木橋。

沈亦兒道:“說是由百姓評選,其實就是壹群大男人對著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評頭論足,本姑奶奶沒那興趣,妳想去就自己去,不過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面,妳若是敢亂來的話,我會讓妳知道後果!”

“什麽後果?”

朱厚照壹臉莫名其妙的神色。

沈亦兒露出個冷笑:“我就閹了妳,讓妳當古往今來第壹個太監皇帝……哈哈,那壹定會很有趣!”

朱厚照頓時感覺背心壹陣發涼,不由忌憚地打量沈亦兒壹眼,皺眉道:“早知道不跟妳說了,居然敢出言威脅,看朕……回頭怎麽收拾妳。”

……

……

朱厚照本已準備早點出發,但聽說沈溪暫時不回來,且江彬、張永等人安排稀奇好玩的玩意兒後,出發時間便自然而然向後推了,這對他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此時新城那邊,唐寅、蘇通和張侖等人本已做好迎接聖駕的準備,結果信使突然傳話來說皇帝推遲前來,前後消息不過壹天時間,不由有些無所適從。

“軍師,您看陛下駐留揚州城,似乎是樂不思蜀……若長久不來的話,這邊的工作都會被耽擱,是否派人去揚州催壹下?”

張侖地位不低,但在官場還沒嶄露頭角,他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只覺得皇帝說來不來,壹再放假消息忽悠人,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民心不附,當然最主要還是沈溪不在,覺得少了主心骨。

唐寅臉色深沈,壹如當初的沈溪,總攬軍政事務還沒多久,他已經知道這個城主有多不容易。

唐寅道:“聽說南京那邊也派了人去,卻沒見到陛下,我們去就管用麽?南京那些人是何身份,我們又是何身份?”

唐寅壹陣懊惱,皇帝駕臨完全不在他控制內,他很擔心自己會辜負沈溪的期望。

張侖搖頭:“要不這樣吧,咱先跟沈大人取得聯系,讓沈大人安排壹下……軍師您意下如何?”

聽到要請示沈溪,唐寅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顯然他不想在沈溪面前表現得太過無能,但他無法對張侖發火,只得壓低聲音:“不必了,大人早就說過,迎接聖駕不能耽擱我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船廠和其他工廠企業只管繼續生產,就算陛下到了也是專門的機構對接,不能影響這座城市的正常運行。”

“我們做好份內之事便可,至於陛下要在其他地方停留多久,這並非我們能幹涉!生產產品、造船和建造城池才是眼下首要事情。”

……

……

唐寅在迎接聖駕之事上很無助,只能被動接受。

跟張侖見過面,唐寅覺得把事情壓著對自己沒好處,於是帶著消息去法院見蘇通。

蘇通和鄭謙最近的差事相對少了許多,法院的工作大到審判刑事和行政案件,小到調解民事糾紛,都有包羅,但那些小偷小摸的違法行為則由王陵之的警察部門負責,而處於軍管狀態下的新城治安良好,所以接連幾天斷案後,兩人便閑了下來。

唐寅的到來,讓蘇通很意外,閑坐大半天他本來已經準備離開法院去跟鄭謙喝酒,突然聽說唐寅造訪,以為對方是來興師問罪。

“軍師怎麽來了?”

蘇通見到唐寅有種下官見了上官的緊迫感,渾然不覺自己其實才是“上官”……二人都是舉人出身,但到底蘇通是正六品京官,而唐寅則是外放的七品縣令,如今兩人在新城都做的是代理差事,實際上在朝中的地位蘇通要高得多。

唐寅絲毫也不敢在蘇通面前托大,他也知道論跟沈溪的關系,或者是官品,蘇通都在他之上。

唐寅恭敬見禮後,二人壹起到了法院後院的花廳,唐寅把皇帝留滯揚州城不走的事說出來,蘇通卻沒覺得如何,畢竟他已提前獲知消息。

蘇通為難道:“陛下遲遲不來,確實是讓我等很為難……不過若是陛下真來了,怕是也不好應付吧?”

唐寅壹怔,蘇通思考的點跟他有極大不同,蘇通似乎對於迎接聖駕有壹定心得。

蘇通再望著唐寅:“陛下待在揚州,對我們來說其實能輕省不少,陛下來這裏不就是為了見沈大人麽?現在沈大人出征在外,陛下越晚來,我們準備越充分,若是可以等到沈大人回來再做那迎接之事,不是更得心應手?”

說到最後,蘇通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是成竹在胸。

唐寅心裏卻很奇怪,不過隨即明白什麽:“我壹直著緊於迎接聖駕之事,是因為我想好好表現,以便將來在朝中有更好作為,對得起沈之厚對我的賞識和提拔,但並非每壹個當官的都跟我有同樣的心態,比如這位本就已得到陛下賞識的近臣,想的卻是如何明哲保身……”

想到這裏,唐寅對蘇通並無任何輕視,反而開始審視自己之前的態度。

“久居下位之人,當然想早些上位,但若是當了上位人可能就要顧慮權力場上的因果,考量方方面面的利害關系,或許蘇通的想法不代表所有人,但顯然他已慢慢往沈之厚的心態靠攏,而我卻還停留在如何往上爬上面。”

蘇通見唐寅壹臉恍惚地站在那兒,不由有些莫名其妙,當即問道:“若是軍師覺得在下說的話不中聽,那就當在下放了個屁……哈哈,各抒己見嘛。”

唐寅回過神來,恭敬行禮:“蘇主事對迎接聖駕之事看得異常透徹,在下佩服……此前在下有些魔怔了,太過執著,現在終於打開心結。”

“嗯?”

蘇通沒太明白是怎麽回事,怎麽唐寅突然就對自己服軟認錯?明明剛才唐寅殺氣騰騰而來,帶給他不小的壓力。

唐寅心思多,蘇通的雜念也不少,暗忖:“難道他之前來的目的,是想讓我去壹趟揚州,憑借我跟鄭兄弟與陛下的良好關系去求見,勸陛下早壹步動身來新城?”

唐寅不知蘇通在想什麽,壹臉柔和地說道:“沈尚書臨走前,交待壹定要做好迎接聖駕之事,所以在下才會如此著緊……不過妳說得很對,若是陛下長久不來,責任不在我們身上,如今城裏運轉如常,壹切都有條不紊,行在也已為陛下準備好了,可以說我們已經做好了自己應該做的壹切,還有何好擔憂的呢……”

唐寅侃侃而談,看起來滿是自信,但他說的每件事蘇通都會反著聽。

說是不急,那就是很急,說城裏壹切有條不紊,那就是說實際上還很亂,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關鍵是天下人都知道朱厚照沈迷於花天酒地的生活,在旁處可以為了安於逸樂而賴著不走,新城這邊豈能沒有這方面的準備?

蘇通瞪大眼睛問道:“軍師的意思,是讓在下幫忙準備壹番?”

兩個人都在打啞謎,但其實說的都是實在話,卻因互相間溝通不暢,還有相互競爭的關系,讓彼此間戒備心理很重,簡單的話非要拐彎抹角說,直言不諱卻會被當作內有深意。

唐寅沒明白蘇通所說準備是什麽,不過還是欣然點頭:“若是蘇主事能幫忙準備壹番的話,也是極好的。”

蘇通會心壹笑,他猜想唐寅前來的目的,是讓他準備皇帝留滯新城期間吃喝玩樂的事情,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蘇通笑道:“那在下便盡量幫軍師準備,軍師只管放心便可。”

二人都沒把話說清楚,只靠互相揣摩和以小人之心洞悉,好像什麽都明白,實際上卻雞同鴨講,最後二人臉上帶著和善的笑意,好像壹切隔閡都消除了,卻不知兩人誤會更深了。

……

……

唐寅見過蘇通,返回官衙後才覺得有哪裏不對,好像他沒有跟蘇通交待要準備什麽。

但他清楚地記得蘇通那會心的笑容,說明對方應該了解他的意圖,知道該如何著手準備。

隨後唐寅就忙著處理軍政事務,很快便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蘇通見過唐寅後頓時緊張起來,覺得自己領了壹份比之前沈溪委任差事更著緊的事,就是為迎接聖駕“做準備”。

因為許多準備工作上不了臺面,涉及皇帝在新城期間的吃喝玩樂,要讓朱厚照在新城感覺到賓至如歸,還不能讓天下人知道朱厚照到了新城督戰也如此胡鬧,事情非常棘手。

蘇通去見鄭謙,把事情壹說,鄭謙大吃壹驚:“這地兒方興未艾,上哪兒去找那些玩樂的東西?要戲班沒戲班,要女人沒女人!”

蘇通頗為感慨:“早知道的話,就該在南京城多買歌姬、舞姬過來,但就怕壹般的庸脂俗粉不能入陛下法眼,至於戲班子倒還好說,江浙文風鼎盛,想來派人去就近的蘇州府、杭州府找尋,時間還來得及。”

鄭謙滿臉都是疑問:“這些事,是沈大人安排的?”

“不知道啊。”

蘇通為難地說道,“不過既然是唐伯虎親自來找咱說事,就算是他自己的想法,咱背地裏幫忙籌辦也是應該的,陛下走到哪裏,豈能少了樂子?不然的話,陛下也不會留在揚州城遲遲不來。”

鄭謙想了下,跟著點頭:“看來真有必要,但我們手頭上的資源不多,新城看起來處處生機盎然,但就是這風花雪月的東西壹概沒有,到處都是建築工地……要不這樣吧,咱跟江南的故人聯系壹番,讓他們幫忙籌備,妳看如何?”

“也好,鄭兄,這件事可能真需要妳親自出馬了。”

蘇通壹臉熱切望著鄭謙,“我畢竟是沈大人安排的正牌法院院長,每天都要坐鎮衙門審案,抽不開身,倒是妳可以離開,距離距離陛下到來可能有個十天半月,留給咱準備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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