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人情法理】（上）

　　張長弓帶著她爬上了甲板，海明珠來到船頭，此時月亮剛剛升起來，銀色的月光灑滿浦江的江面，宛如水面上鋪砌了壹層的碎銀，海明珠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秀發，小聲道：“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妳了。”
　　張長弓道：“妳知道我在什麽地方的。”
　　海明珠猛然轉過頭去：“我知道？怪我嘍？怪我不去找妳是不是？”
　　張長弓道：“我沒這個意思，我……”
　　海明珠眼圈兒紅了起來，美眸中泛出晶瑩的淚光：“妳壹個大男人連喜歡壹個人的勇氣都沒有嗎？妳知不知道我等了妳那麽久，日日夜夜都在等著妳去找我，等著有壹天妳去我爹面前向我提親，三年了，我等了妳整整三年了！”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張長弓最怕女人哭，看到海明珠流淚他頓時手足無措：“妳別哭，我錯了……我錯了……”
　　海明珠道：“妳錯哪兒了？”
　　張長弓道：“我不該那麽久沒去找妳。”
　　海明珠道：“還有呢？”
　　張長弓掏出手帕遞給海明珠：“妳擦擦眼淚。”
　　海明珠道：“我是第壹次為男人流淚，也是最後壹次。不擦！回答我的問題，妳錯哪了？”
　　張長弓道：“妳不說我怎麽知道？”
　　海明珠氣得直跺腳：“張長弓，我怎麽會看上妳這個榆木疙瘩，我問妳，妳喜不喜歡我？”
　　張長弓被海明珠問得呆在了那裏，他可以面對死亡的危險面不改色，可是海明珠的這個問題實在是讓他犯了難，他摸了摸後腦勺。
　　海明珠道：“那就是不喜歡了。”
　　張長弓道：“不是……”
　　海明珠道：“妳說！”
　　張長弓閉上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氣方才道：“我喜歡妳……”聲音小的跟蚊子叫聲似的。
　　“大聲點！”
　　“我喜歡妳！”
　　張長弓剛剛說完，海明珠就沖了上去，緊緊抱住了他，張長弓感到自己的嘴唇被壹個灼熱柔軟的唇封住，他的身軀顫抖了壹下，如同被閃電擊中壹般，睜開雙眼，看到了滿臉淚水的海明珠，張長弓就是再木訥，此時也明白應該做什麽，展開臂膀將海明珠擁入懷中，他的回應要比海明珠期待的更加熱烈……
　　“我要去提親！”張長弓很正宗地向羅獵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決定。
　　羅獵並不意外，他笑道：“妳早就該去提親，海明珠等了妳那麽久，妳再不提親，人家都變成老姑娘了。”
　　張長弓道：“妳說海幫主會不會答應？”
　　羅獵道：“由不得他，海明珠非妳不嫁，他很疼這個女兒的，我看沒問題，張大哥我想好了，妳去提親不能空手過去，我和青虹準備送給妳們壹艘船。”
　　張長弓慌忙擺手道：“那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讓妳們如此破費。”
　　羅獵道：“是兄弟就別跟我客氣，再說了，妳幫我那麽多忙，我可沒給妳多少報酬，對了，今晚請他們來家裏吃飯吧，我把陸威霖和阿諾叫過來，大家好好聚聚。”
　　張長弓點了點頭。
　　就在張長弓對未來幸福生活充滿期待的時候，海明珠卻遇到了麻煩，她和邵威在交易軍火的時候，被收到消息的巡捕給抓了個現行，事發地點在公共租界，羅獵他們收到消息的時候，海明珠壹行已經被逮捕關押。
　　對這種事情羅獵他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葉青虹幫忙找了律師準備先將人保釋出來，而羅獵則去找了劉探長，希望利用他在警界的影響力幫忙。
　　可事情遠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復雜，首先海明珠幾人因為涉及軍火走私，又被人舉報他們海盜的身份，所以警方拒絕保釋，而劉探長查到，他們的這次軍火交易對象是張淩空，可張淩空卻對這次的交易矢口否認，並準備起訴他們誣陷自己。劉探長奉勸羅獵不要趟這趟渾水，以免引火燒身。
　　羅獵知道張長弓會不惜壹切代價營救海明珠，他盡力張長弓保持冷靜，這邊又請程玉菲幫忙，利用她和警方良好的關系，前往探視了邵威。
　　邵威被戴上了腳鐐，這是死刑犯才會得到的待遇，見到羅獵來看自己，邵威嘆了口氣道：“都怪我，沒有查清對方的底細就進行軍火交易，這下麻煩了，連累了大小姐。”
　　羅獵道：“邵威，這裏沒有外人，妳必須要將這次的真實情況全都告訴我，不然我也不好幫妳們。”
　　邵威點了點頭，他講述了壹下事情的經過，軍火交易的另外壹方的確是張淩空，來到黃浦之後，他還和張淩空的手下許成見了面，問題出現在驗貨的時候，他們在前往碼頭驗貨的時候，被事先埋伏的巡捕給包圍了。
　　邵威道：“我現在想想，從頭到尾都是壹個圈套，我們是給過錢之後，巡捕才開始行動的，張淩空根本就是蓄謀坑害我們。”
　　羅獵道：“現在張淩空堅決否認跟妳們有過交易，走私軍火可是重罪。”
　　邵威道：“警方那麽快就查出我們的身份？而且交易地點只有我們和許成知道，肯定是那個許成告了密。”
　　羅獵心中暗忖，張淩空應當就是走私軍火的主謀，不過此事復雜，更像是壹起事先策劃的黑吃黑，公共租界的巡捕頭子就是於廣龍，而於廣龍又是張同武的舊部。如果當真是於廣龍和張淩空串通，這事兒只怕麻煩了。
　　壹直旁聽的程玉菲道：“妳記不記得許成是什麽樣子？”
　　“當然記得。”
　　程玉菲讓邵威描述壹下許成的外表，然後拿起事先準備的紙筆現場畫了起來，不壹會兒功夫就根據邵威的描述畫出了許成的外貌，羅獵看了壹眼，卻感覺畫像上的人有些熟悉，仔細壹想，竟然是新世界舞會那天公然挑釁葉青虹的家夥。
　　邵威道：“就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認得，他是許成，他還說他的後臺老板就是張淩空。”邵威道：“羅獵，我求妳壹件事，我們這次十有八九是無法脫罪了，我會把所有的罪責壹個人承擔下來，妳可不可以幫忙解救大小姐？”
　　羅獵道：“妳放心吧，妳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壹定會盡力。”
　　羅獵和程玉菲出了巡捕房，擡頭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羅獵道：“要下雨了。”
　　程玉菲揚了揚手中的雨傘道：“沒關系，反正我帶著傘呢。”這把傘她幾乎從不離身，不但可以防雨還是她的秘密武器。
　　羅獵道：“程小姐，以您的經驗來看，他們脫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玉菲道：“他們是海龍幫的人沒錯吧？”
　　羅獵點了點頭。
　　程玉菲又道：“無論他們的交易方是誰？他們這次來黃浦的目的是購買軍火對不對？”
　　羅獵沒有說話，程玉菲提出的兩點無可置疑且證據確鑿。拋開邵威他們和自己的友情不言，他們的確觸犯了現有的法律。
　　程玉菲道：“妳這個人從來都是將人情看得比法理還大。”
　　羅獵道：“那要看法理是什麽人制訂，要看看法理到底是不是真正為老百姓考慮。”
　　程玉菲道：“在妳的眼中，他們就是壹幫因為生存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梁山好漢，妳有沒有想過他們購買軍火的目的？妳有沒有想過海龍幫這些年在海上燒殺搶掠，制造了多少慘案。”
　　羅獵道：“照妳這麽說只要是海龍幫的人都該死，應該全部剿滅壹個不留。海龍幫的人有罪，可設下圈套的人呢？難道就將海龍幫治罪，那些背後的策劃者，指使者逍遙法外？這就是妳所謂的真相？”
　　程玉菲道：“我查過不少的案子，有些案子我壹看就知道，妳明明知道背後肯定有文章，但是妳偏偏沒有證據。”她在委婉地暗示羅獵，海龍幫從壹開始就被人設計，只是壹個犧牲品。
　　羅獵道：“還有沒有辦法幫助他們？”
　　程玉菲道：“我會追查許成這個人，只要能夠找到許成，讓他說出真相，這件事或許會有轉機。”
　　羅獵道：“我去找張淩空，看看這件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程玉菲從羅獵的話語中已經知道他必然會插手這件事。
　　張淩空聽聞羅獵來訪，猶豫了壹下，不過還是答應和他見面，張淩空新近遭遇的麻煩不少，在他的勸說下張淩峰昨天終於登上了前往滿洲的列車，張淩空也算是松了口氣。
　　他和羅獵的交集不算多，利用虞浦碼頭交換藍磨坊的地皮，原本是壹件劃算的買賣，可是在藍磨坊被燒之後，等於白白損失了壹大筆，張淩空認為最終得利的人是白雲飛，因為新世界就是他楔在白雲飛心口的壹顆釘子。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白雲飛非但沒有趁火打劫，反而主動幫忙調解他們和開山幫的矛盾。
　　張淩空很快就想透了其中的道理，人類社會其實和自然界壹樣，都存在著壹個生態平衡，壹旦平衡被打破，就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白雲飛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看出租界的真正話事人想要趁著這次機會重新洗牌的想法，所以白雲飛才主動站出來，平息這場戰火，讓租界的各方勢力重新回到平衡的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