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民不聊生

　　二毛沒走山下的大路，而是沿著東山的小路往東去了，之前鄉民進山砍柴和挖野菜走的都是這條小路，如果母豬真被鄉民給偷走了，為了掩人耳目，他們壹定會走這條路。
　　二毛行走之時刻意留心，雖然沿途並沒有發現豬糞，卻發現了折斷的新鮮樹枝，由此可見不久之前曾經有人走過這條小路。
　　動身之時是上午卯時，辰時不到二毛便來到第壹個村子，此處距玄雲宗不足五裏地。
　　進村之後二毛便傻眼了，他知道鄉民的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會難過到這般地步，這個不足百戶的村子幾乎家家斷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腐臭味兒，大街上空蕩蕩的，別說行人了，連野狗都沒有壹條。
　　二毛此前走南闖北，經常見到死人，也熟悉死人的臭味兒，屍臭和別的臭味大不相同，其他臭味常人還能勉強忍受，但屍臭味不但刺鼻還上頭，令人聞之作嘔，村子裏彌漫的這股腐臭味就是來自於沒有及時掩埋的鄉民屍體。
　　由於帶了隱身甲片，二毛便不用刻意隱藏身形，直接挨家挨戶的進行尋找，找了幾條街，豬沒找著，死人卻看到不少，全家餓死的就有好幾戶，形同枯槁的屍體有的死在炕上，有的死在竈前，也有坐著死在家門口的。
　　二毛原本是憋了壹肚子氣的，到得這時他已經不生氣了，就算這些鄉民真的把母豬給偷來殺了，他也不會把他們怎麽樣了，只因這些鄉民實在是太慘了，跟著姬有德這些年他雖然過的很是辛苦，卻從沒挨過餓，他想象不到壹個人被活活餓死有多痛苦。
　　這些鄉民的家裏不但沒有米糧，甚至壹點柴草都沒有，只因此時雖然多有山林，但山林多為富戶鄉紳所有，玄雲宗周圍的山林就歸玄雲宗所有，他此前收拾二師叔遺物的時候就曾經翻出過房契地契和林契，像這些有主的山林，鄉民是不能隨便進山砍柴的。
　　二毛實在忍受不了刺鼻的屍臭，也實在不願再看到那些死相淒慘的屍體，於是便不再挨家挨戶的進行尋找，但凡有屍臭味的房屋，他都會直接略過。
　　搜到村東時，二毛突然聞到了壹股奇怪的肉香，循著氣味找過去，發現香味兒來自壹戶破敗不堪的小院，小院的房門是關著的，二毛推了推，沒推開，便歪頭側目，自門縫裏向裏打量。
　　看不到屋裏的情況，二毛便翻墻跳了進去，去到屋裏，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還在冒著熱氣的鍋竈兒，隨後才看到屋裏的房梁上吊著壹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鄉民，此人已經伸腿兒斷氣了，不過明顯沒死多久，因為吊死而導致失禁的尿液還順著褲管兒緩慢滴瀝。
　　見此情形，二毛多有疑惑，那股奇怪的香味兒就來自鍋裏，說明鍋裏正在燉著肉，分明馬上就能吃肉了，怎麽還上吊了？
　　心中存疑，便掀開鍋蓋看了壹眼，這壹看直接令他五臟翻騰，險些吐了出來，只因鍋裏燉煮的竟然是壹具嬰兒的屍體。
　　心中壹驚，鍋蓋脫手落地，就在二毛想要掩鼻跑開之際，裏屋突然傳來壹聲微弱的呻。吟。
　　聽到動靜，二毛強忍惡心去了裏屋，只見裏屋躺著壹個不是屍體卻像極了屍體的女子，看樣子年紀不大，雙目空洞，骨瘦如柴。
　　在女子的旁邊還放著壹個破舊的繈褓，鍋裏的那具嬰兒屍體無疑就出自這個繈褓。
　　見此情形，二毛瞬時明白了壹切，鍋裏的嬰兒屍體極有可能就是這對夫婦的孩子，孩子應該是先被餓死了，為了救下妻子，丈夫才會有此壹舉，但最終他還是良心未泯，不忍食子活命，悲痛欲絕之下選擇了懸梁自盡。
　　二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來的，只知道出來立刻扶墻狂嘔，在此之前他自認為自己已經看盡了人間疾苦，此時方才知道自己此前看到的只是冰山壹角，很多他無法接受的慘象和醜惡，姬有德都有選擇的讓他躲過了。
　　二毛早上沒吃早飯，也沒東西可吐，吐的都是膽汁胃水，為了避開那股人肉的氣味，他吐壹陣跑壹陣兒，直到徹底聞不到那股氣味了方才勉強止住。
　　二毛實在沒勇氣再看了，也沒心思再找豬了，在靈氣修為的支撐之下壹口氣跑回玄雲宗，壹屁股坐到門口，面無人色，冷汗直流。
　　黃七聽到動靜，自隔壁出來，“妳怎麽了？”
　　二毛大口呼吸，沒有接話，腦海裏浮現出先前的所見所聞，免不得又是壹陣惡心。
　　“惡心幹嘔？難不成有喜了？”黃七打趣。
　　二毛回頭看了黃七壹眼，依舊沒有接話。
　　見二毛神色有異，黃七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急忙快步上前，“怎麽了？嗯？妳身上怎麽有股屍臭味兒？”
　　黃七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氣，很淡雅也很清新，察覺到這種氣味能緩解自己的不適，二毛便湊近黃七大口呼吸。
　　黃七本來就不是個嚴肅的人，見他這般，忍不住再度打趣，“幹嘛？妳要吸我陽氣呀？”
　　二毛強忍不適，意簡言賅，“我找豬去了東面村子，村子裏到處都是死人，都是餓死的。”
　　“哦，”黃七點了點頭，“我之前跟妳說過外面正在鬧饑荒。”
　　“但妳沒說已經餓死人了呀？”二毛說道。
　　“不餓死人還叫鬧饑荒嗎？”黃七隨口說道。
　　“唉，太慘了，太慘了，”二毛深深呼吸，“不行，我得做點兒什麽。”
　　“妳想幹什麽？”黃七問道。
　　二毛說道，“咱們有的是糧食，我得送點兒給他們。”
　　黃七搖頭，“沒用的，妳管得了他們壹饑，管不了他們百飽，眼下離粟子成熟還有好幾個月，妳能天天給他們送糧食？再說了，受災的窮人太多了，妳能救幾個？”
　　“能管幾頓是幾頓，能救幾個是幾個。”二毛撐臂起身。
　　見二毛身形搖晃，黃七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妳幹嘛去？”
　　“給鄉民做飯。”二毛硬撐著往東走。
　　黃七急忙隨行，“哎，妳真的喜歡我身上的氣味嗎？”
　　若是換做平時，二毛壹定不會承認，但此時他的腦子有些發懵，便實話實說“喜歡。”
　　“嘿嘿，妳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黃七壞笑。
　　“什麽？”二毛隨口反問。
　　“意味著妳喜歡我。”黃七多有得意。
　　見二毛鄙夷撇嘴，黃七急忙說道，“妳別不信，我說的是真的，喜歡壹個人的身形樣貌不壹定是真喜歡，但喜歡壹個人的氣味肯定是真喜歡。”
　　見二毛還是那般神情，黃七再度說道，“妳們不懂這些，但是我懂啊，喜歡什麽氣味是發自先天血脈的，是刻在骨子裏的喜歡，可能妳的腦子不知道這個人對不對，但是妳的血脈知道這個人是對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二毛振臂甩開了黃七攙著自己的手。
　　“嘿嘿，我也喜歡妳的氣味，我喜歡天天跟妳待在壹起。”黃七笑道。
　　二毛不以為然，“滾壹邊去吧，妳喜歡跟我待在壹起嗎？妳他娘的喜歡到處亂跑，還喜歡喝的四仰八叉。”
　　黃七也不生氣，“什麽呀，我不天天跟妳膩在壹起是怕耽誤妳練氣。”
　　二毛急著給饑民準備食物，無心與黃七扯淡，快步去到廚房，發面生火。
　　這次二毛直接用上了大鍋，他做餅都會發面，用的面引子是之前做面食剩下的老面，不管什麽面粉，只要用水和開，放置十天以上就成了老面，再次做面食時放些老面，做出的面餅就會膨松柔軟，如果不發面，做出的面食就是死面疙瘩。
　　發面需要時間，為了盡快把面餅做好，二毛將大鍋裏的水燒的溫熱卻不冒熱氣，隨後才將幾十斤面團連同面盆壹起放置其中並蓋上了鍋蓋。
　　等待的同時二毛也沒閑著，直接將小竈也用上了，山上每天能撿五六個雞蛋，黃七不吃，他不太舍得吃，而今已經腌了兩壇，沒腌的還有上百個，近三百個雞蛋全部下鍋，壹個不留。
　　“哈哈，妳不過啦？”黃七笑問。
　　二毛嘆了口氣，“姬有德在世的時候經常告誡我不要濫發善心，我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是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們活活餓死，其實剛才有些事情我還沒跟妳說，我在村裏看見壹對年輕夫婦，孩子餓死了，婦人也快餓死了，男的想救自己的老婆，只能把餓死的孩子給煮了，到最後他也沒忍心吃自己的孩子，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壹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唉。”
　　“好了，好了，別難受了，”黃七急忙出言寬慰，“這事兒又不是妳造成的，妳想幫就幫壹下吧。”
　　“這事兒就算不是我造成的，我也難辭其咎，”二毛說道，“如果不是為了抓我，朝廷就不會九州戒嚴，受災之後他們就可以往別處逃難，不至於困在家裏等死。”
　　眼見二毛多有誤解，唯恐他歸咎自己，黃七急忙正色糾正，“妳這麽說就不對了，這事兒是朝廷和巫師壹手造成的，如果當年他們不造反，妳爹就不會死，他肯定會是個好皇帝，由他主政，百姓的日子不會這麽難過。”
　　“有道理。”二毛點頭。
　　“就是，不是自己惹的禍，別往自己頭上扯。”黃七如釋重負。
　　“我算不算是濫發善心？”二毛隨口問道。
　　黃七連連搖頭，“不不不，看見和聽說不壹樣，妳是親眼看見的，觸動自然很大。也虧得是妳，如果換成別的年輕人，恐怕直接就嚇尿了。”
　　二毛剛想接話，黃七卻突然皺眉擡手，“有人來了。”
　　二毛聞聲側耳，果然聽到西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與此同時狗子們也發現有生人靠近，開始壹起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