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迎這個人不愛記仇，尤其是這麽多年前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既然如今毫無瓜葛，那要是偶然重逢，彼此平淡地打個招呼問句近況，互相留壹個體面就好。
　　面對符晨的微信好友申請，姜迎決定先晾著不管。但對方卻很執著，不知道從哪裏要到了她的手機號碼，接連發了三條短信。
　　姜迎怕再不理下去，符晨甚至會給她發郵件。
　　微信壹來壹句太耗時間，姜迎沒心思跟他掰扯太多，幹脆利落地撥了壹個語音通話過去。
　　電話接通，對方先開的口：“最近很忙啊，現在才回我消息。”
　　姜迎忍住心頭的不悅，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不好意思，確實挺忙的。找我有事嗎？”
　　符晨在電話那頭笑起來：“沒什麽事啊，就想找妳敘敘舊。”
　　聽到這話姜迎沈默了壹會兒，哼笑壹聲問：“敘舊嗎？咱倆那應該叫算賬吧。”
　　在符晨回話之前，她又搶先說道：“我真的挺忙的，沒事就先掛了。”
　　等按下紅色按鍵通話結束，姜迎沒有壹絲停頓地把對方拉進了黑名單。
　　哪涼快哪呆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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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晨的出現只是壹個小插曲，姜迎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最近來雲邊的次數越加頻繁，有的時候周末覺得在家工作效率不高，就會把電腦帶到雲邊。怕壹樓吵鬧，姜迎常常壹個人坐在二樓的角落裏。
　　二樓光線不太好，雲峴遇上她幾次看她都在工作，便又買了壹盞落地燈，把木凳子換成了松軟的單人沙發。
　　那張位置除了姜迎不常有人坐，漸漸地，似乎也真成了姜迎專屬。
　　這天下午陽光晴朗，姜迎壹邊捏著脖子壹邊推開玻璃門。
　　雲峴調著咖啡，擡頭瞟她壹眼，問：“脖子不舒服？”
　　姜迎懶懶嗯了壹聲，拉開吧臺的高腳凳坐下：“壹直坐著沒起身，酸。”
　　“久坐對頸椎不好，偶爾也起來活動活動。”雲峴把菜單遞給她，“今天想吃什麽”
　　姜迎揉著肚子：“鮮芋牛奶和雙重芝士吧。我現在急需糖分。”
　　雲峴看她有氣無力的樣子，問道：“沒吃飯？”
　　姜迎搖搖頭：“我忙完發現午休時間都快過了，偷溜出來的，先墊墊肚子。”
　　雲峴舉著菜單在她頭上輕拍了壹下：“那也得記著吃飯。”
　　姜迎朝他笑了笑。
　　“姜迎？”
　　聽到有人喊自己，姜迎回頭看去。
　　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人，穿著休閑，但氣質很好，他的相貌姜迎覺得眼熟，卻壹時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見她皺著眉，男人走近壹點，對著她自我介紹：“我是徐航，妳還認識嗎？高壹的時候咱倆壹個班的。”
　　“哦！”這麽壹說姜迎就想起來了，“我記得妳，好巧啊，沒想到在這碰上妳。”
　　徐航：“是挺巧的，最近我本來還打算要找妳呢。”
　　姜迎和徐航算不上熟，短暫的壹年同學生活裏也沒什麽交集。姜迎只記得他是班級裏的體育委員，人緣很好。
　　聽到徐航說要找她，姜迎的笑容僵了僵。她最近是犯什麽沖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壹個接壹個往她眼前冒。
　　“找我，有什麽事嗎？”
　　徐航低頭看了壹眼表，問：“妳現在方便嗎，我想和妳聊壹聊。”
　　姜迎猶豫了兩秒，點頭答應：“行。”
　　兩人換了壹個座位，等飲品和甜點上齊了，姜迎搓搓大腿，對徐航說：“說吧，找我什麽事？”
　　徐航喝的是加濃美式，壹口苦澀下去眉頭都沒皺壹下：“最近是不是見到符晨了？”
　　姜迎心裏壹咯噔：“他和妳說的？”
　　徐航但笑不語。
　　“他最近在群裏頻繁地提到妳，還和大家打聽妳的消息。”
　　這句話晦暗不明，語義曖昧，姜迎淺淺笑了笑：“妳有話就直說吧。”
　　“他在高中交的女朋友不下七八個，認識的女生也多了去了。但現在，”徐航頓了頓，“他就只記得妳壹個人。”
　　姜迎心底泛起壹陣怪異的感覺，像是打翻壹杯變味的番茄汁，褐紅色的濃稠液體散發酸味，讓人作嘔。她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氣極反笑：“怎麽，他反斯德哥爾摩嗎？”
　　徐航轉了轉表帶：“揣度壹個神經病的思想是沒必要的。我只是想和妳說，前幾天在飯局上他打了個賭，揚言壹個月的時間要把妳追到手。”
　　其實那天符晨說的原話是——妳們猜我遇見誰了？姜迎妳們還記得嗎？她現在變得還挺漂亮的。估計還記著以前的事，對我賊冷漠，正眼看都不看壹眼。呵，老子還不信了，妳們看著，頂多壹個月，我讓她貼著我還來不及。
　　姜迎聽到這話只覺得好笑：“為什麽啊？”
　　徐航放下咖啡杯，正色說道：“最近離他遠壹點吧，他瘋起來什麽樣妳也不是沒見過。”
　　姜迎警惕地看著徐航：“那妳又為什麽要來和我說這些？覺得我真會上他的當？”
　　徐航笑著搖搖頭：“以前，袖手旁觀了，和妳說聲抱歉。”
　　姜迎垂眸，用指腹摸索著玻璃杯口，像是想起了什麽。
　　徐航這個人總是笑著，待人不親不疏，好像和誰都是朋友，但又沒幾個人能真正了解他。
　　姜迎低著聲音說：“徐航，對每個人都好和對每個人都不好壹樣壞。”
　　徐航的真實情緒如往常壹樣隱沒在笑臉裏：“不想和人交惡總沒錯吧。”
　　人各有活法，姜迎點了點頭，說：“不管怎麽樣，還是謝謝妳，謝謝妳今天和我說這些。還有以前，被關在體育器材室那次是妳給我開的門吧。”
　　徐航笑了笑：“難為妳還記得。”
　　和徐航道別後，姜迎又在雲邊坐了壹會兒緩緩神，她撐著下巴對著屋外發呆，看著人來人往，玻璃門壹開壹關。
　　她正給自己捶著背，無意間瞟到雲邊門前的空地上停了壹輛她極為熟悉的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李至誠就從車裏下來了。看他直直向大門走來，姜迎壓低聲音罵了句臟話，弓著身子躲在桌子後。
　　雲峴察覺到她的動靜，問她：“怎麽了？”
　　眼看門就要被推開，姜迎看了李至誠壹眼，又回頭望向雲峴，大腦空白，心跳得快要出嗓子眼。
　　鈴鐺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姜迎剛剛貓著身子在操作臺後蹲下。
　　聽著李至誠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噠噠響聲，她緊張地快要爆炸。
　　姜迎下意識地擡手緊緊攥住雲峴的褲腳管，胸腔劇烈起伏，卻不敢發出壹點聲音。
　　李至誠忙了壹天，臉色都蒼白了，懨懨地對雲峴說：“快給我壹杯檸檬茶續命。”
　　雲峴偏頭看了看遠處架子上的茶包，面不改色道：“沒了，妳喝別的吧。”
　　李至誠不信：“這還能沒？”
　　“嗯，忘記補貨了，喝別的吧。”
　　李至誠妥協了：“行吧，那妳給我做壹杯氣泡水吧。”
　　雲峴又偏頭看了看冰箱，顯然也不在他現在能活動的區域範圍內。
　　目光鎖定在面前的壹臺咖啡機上，雲峴面無表情地問：“只有咖啡，妳喝不喝？”
　　李至誠在投資方那兒當了壹天孫子，這會兒還要被如此對待，氣不打壹處來，壹拍桌子就提了嗓子吼道：“我靠，妳們店就對顧客這種服務態度？妳故意的吧？”
　　縮成壹團的姜迎被嚇了壹跳，手指攥得發白。
　　怎麽還吵起來了啊？！
　　李至誠發起火來挺可怕的，但雲峴不怵他，知道怎麽給他順毛：“就喝咖啡吧，我新學的拉花。”
　　聞言李至誠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他，切了壹聲，說道：“想顯擺妳的拉花早說啊，行，那就讓我嘗嘗妳的手藝。”
　　聽到李至誠拉開椅子坐下，姜迎松了壹口氣，也松開了壹直抓著雲峴褲腳管的手。
　　感覺到那股阻力消失了，雲峴低頭看姜迎壹眼，有些無奈。
　　她要是早些松開，李至誠也不至於炸毛。
　　操作臺後，姜迎從包裏拿出手機，偷偷拽了拽雲峴。
　　雲峴不動聲色地低頭看她壹眼，然後輕輕咳嗽了聲，手指有意壹帶，金屬長柄勺從臺上掉落在地。
　　清脆的壹聲響，驚動李至誠向他看過來，見沒什麽，又扭過視線，繼續低頭玩手機。
　　雲峴自然地往後退了壹小步，蹲下身子和姜迎平視，用口型說：“怎麽了？”
　　姜迎把打好的字給他看。
　　【那個就是我老板！他今天下午不在所以我就偷溜出來了，鬼知道在這裏遇上了！我要是被他逮到獎金就沒了！救命！讓我躲壹會兒！】
　　匆匆把屏幕上的字掃完，雲峴忍住嘴角的笑意，撿起地上的勺子起身。
　　“今天不去公司？”雲峴問李至誠。
　　李至誠：“等會去看壹眼吧，也沒剩幾個小時下班了。”
　　聽到這話姜迎想死的心都有了。
　　雲峴看著姜迎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揚。
　　雲峴催他走：“快去吧，老板在這偷懶像什麽樣子。”
　　李至誠壹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老板偷懶怎麽了？員工別給我偷懶就行了。”
　　被內涵了的姜迎閉上眼睛，默念了壹句阿彌陀佛。
　　所幸李至誠喝了半杯咖啡，坐了大概十分鐘就走了。
　　待男人消失在視線中，雲峴低頭說：“他走了，起來吧。”
　　姜迎擡手搭在桌沿，想借力站起來，剛動了身子就覺得壹陣酥癢感流竄在腿部。
　　“嘶——”她別扭著身體，要站不站要蹲不蹲。
　　雲峴問：“腿麻了？”
　　姜迎皺著臉，欲哭無淚地點了點頭。她動壹下就會牽起壹陣刺骨的麻，難受得直吸氣。
　　雲峴上前壹步扶住姜迎，給她壹個支撐：“別急，站壹會兒就好了。”
　　等稍稍緩過去，姜迎試探著往前走幾步，發現沒事了拔腿就要走：“我先走了啊，不然真沒法交待了。”
　　看她急匆匆的背影，雲峴喊了句：“專心上班，再有下次我可不包庇了。”
　　姜迎揮了揮手，推開門跑了出去。
　　大約十分鐘後，雲峴收到了姜迎的微信。
　　【落日橙：同事謊稱我去廁所了，躲過壹劫，萬幸。】
　　【見山：同事人不錯。】
　　【落日橙：但是她敲詐我了。】
　　【落日橙：讓我請她吃飯。】
　　【見山：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