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048章

　　鄺京萍正有點感覺，擔心唐小舟接電話，說，別接。
　　唐小舟能不接嗎？即使不是趙德良叫他，也可能是省裏有什麽重要事找趙德良，如果十萬火急，千鈞壹發，自己卻在溫柔鄉裏纏綿，那就耽誤大事了。
　　他拿起電話看了看顯示，是容易。
　　容易的電話，不可能十萬火急。唐小舟原想掐斷，轉而壹想，又覺得這個電話應該接。容易告訴他壹個消息，這是他壹點都不想聽的消息，甚至是他根本就不願發生的事。容易說，翁秋水抓到了。
　　唐小舟在那壹瞬間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僅僅只是哦了壹聲。
　　容易大概以為他想知道細節吧，便在電話裏匯報起來。
　　翁秋水畢竟是從事公安工作的，壹直以來，都以專家自居，就是這次逃走，他也是信心滿滿，覺得自己是專家，別人壹定查不到。他為自己精心設計了壹條出逃路線，先從雍州乘飛機前往北京。購買機票以及乘飛機需要實名，公安部門很容易查到他的行蹤。他希望制造壹個假相，讓人覺得他藏匿在北京。北京那麽大，周邊還有那麽多衛星城，他在那裏消失，要想找到他，確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實際上，他在北京根本沒有停留，離開機場不久，叫了壹輛出租車，趕到了天津，再從天津改乘別的車輛，來到上海。到達上海後，找到郊區壹間不用登記的小店休息了兩天，然後從上海壹點壹點地向福建移動。
　　他選擇福建，是計劃的壹個部分。通過公安內部文件，他知道福建沿海壹帶偷渡較為普遍，當地不少村子，都有人在國外打黑工。他的計劃是，到了福建，想辦法找到那些人販子，將自己悄悄地運出去。
　　看起來，這個計劃似乎不錯，他自己也很會利用反偵查手段，比如他買了新的手機卡，而且不止壹個，每個手機卡，使用不超過三天時間。還有，他在福建沿海壹帶打聽偷渡的時候，從來都不在壹個地方住兩天以上，往往是前壹晚住這個地方，後壹晚換到了另壹個地方。他以為天衣無縫，卻忽視了最重要壹件事，正因為福建沿海偷渡現象嚴重，國家對這壹地區的控制也就嚴了，他的活動範圍壹大，難免就有消息透給警方。警方得知這壹消息，立即進行分析，認為是逃犯的可能最大，組織力量在那壹帶撒網，幾天之後，翁秋水撞進了警方布好的網裏。
　　容易說，福建警方抓到翁秋水已經有幾天了，因為翁秋水裝啞巴，身上又沒有身份證明，無法確定其身份。福建警方估計，此人可能是逃犯，便上網查通緝令，因此懷疑他就是翁秋水。
　　這個電話讓唐小舟壹下子沒了興致，整個人疲軟了。鄺京萍不甘心，努力地撩撥他，用盡了手段。唐小舟跟鄺京萍有壹段時間了，他還是第壹次知道，她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手段。他暗想，她的這些手段顯然不是來自自己，可見，她的經歷是極其豐富的。由此又聯想到谷瑞丹和翁秋水的關系，心裏就更加的郁悶，身下也更加不得趣。
　　原本是想來壹場短跑，沒料到最後發展成了馬拉松，憋著壹股勁，雖然跑到了終點，人卻累得半死，渾身發軟，壹點勁都沒有。恰在此時，手機短信響了，拿起壹看，是王麗媛，告訴他趙德良已經出來了。
　　鄺京萍見他匆匆要走，對他說，我在房間裏等妳。唐小舟壹想，搞不好王麗媛會來自己的房間，如果看到房間裏有個女人，就會有麻煩了。他對她說，還是算了吧，如果有時間，我再給妳電話。
　　鄺京萍說，就是妳給我電話，我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隨叫隨到了。（文－人－書－屋－Ｗ－Ｒ－Ｓ－Ｈ－Ｕ）
　　唐小舟楞了壹下，問道，為什麽？
　　鄺京萍說，我已經正式到北京電視臺上班了。
　　唐小舟又壹楞，說，妳不是還沒有畢業嗎？
　　鄺京萍說，他們擔心幾個月後，大批學生畢業，會有很多關系不好處理，所以提前把我的事解決了。
　　唐小舟沒料到，自己壹句話，可以起到這種作用，而對方辦妥了這件事，竟然沒告訴他壹聲。他連忙說，我得感謝人家。
　　鄺京萍說，好哇，我也對臺長說過，等妳到了北京，讓妳出面請他吃飯。他還問過我兩次。要不，我和他約壹下？
　　唐小舟說，這次不行，如果有時間，我再通知妳。
　　第三天上午，趙德良對唐小舟說，妳回去吧，機票我已經吩咐麗媛同誌派人去買了，她會派人送妳去機場。
　　唐小舟問，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趙德良說，是有點事，是泰豐同誌那邊的事，我已經和他說好了，妳下飛機後，泰豐同誌會派人去接妳。具體事，妳到時候和泰豐同誌談吧。
　　唐上舟乘上駐京辦的車趕往機場，王麗媛親自送他。壹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唐小舟有壹種預感，此次回去，可能與谷瑞丹有關。自己最不願發生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他在想，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應該怎麽辦？這件事，對自己對孩子，將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唐小舟的心事完全沈浸在這件事上面，王麗媛何時悄悄抓住了他的手，他壹點都不知道。到了機場，王麗媛提醒他到了，他驚悟過來，身體動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手被王麗媛握著。他看了壹眼王麗媛，王麗媛的手輕輕用了用力，似乎是要給他鼓勵。他明白了，王麗媛知道原因，卻又不知如何安慰他，才會壹路緊握著他的手。
　　他和王麗媛分別下車，司機已經拿好了他的行李。王麗媛從司機手中接過行李，領著唐小舟走向候機廳。駐京辦和機場的關系非常密切，王麗媛領著他，直接走進了壹間辦公室，他在這間辦公室拿到了機票，並且辦好了登機牌。王麗媛將他送到安檢通道，那裏排了很多很長的隊，唐小舟也要去排隊，王麗媛說，妳不用排了，可以走VIP通道。果然，最旁邊有壹條通道，人很少。他們走過去，王麗媛將行李交給唐小舟，唐小舟接過，正要和她說再見，卻見她伸開雙臂迎向自己。唐小舟略楞了壹下，也伸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裏。
　　他原想禮貌性地抱壹抱她，卻不想她的雙臂很用力，將他摟得很緊，同時，還在他耳邊說了壹句話，她說，在我的心中，妳是天下最棒的男人，別讓姐失望。
　　他和王麗媛打交道次數很多，有很多次，王麗媛顯得積極主動，他都有意避開。這次，他就像個意外的闖入者，進去之後，發現裏面極其柔軟，極其溫馨。
　　回到雍州，走出機場，心裏想，會是什麽人來接自己？走出離港通道，張眼四望，倒是有人舉著接人的牌子，上面並沒有自己的名字。他正疑惑，聽到有人叫他，循聲望去，公安廳刑偵處長雷吾他站在壹堆人中間沖他招手。
　　唐小舟暗自驚了壹下，雷吾他可是老資格的處長，官運不是太好，為了解決這些壹線人員的職位，公安廳只得將幾個大處按照總隊的模式升格，像刑偵總隊、禁毒總隊等。在省編制辦，這些總隊，仍然是處級，但在公安廳內部，總隊長，又比壹般的處長高壹點，形成了壹種內部糧票。
　　雷吾他就是這樣壹位幹部，妳認為他是正處，可以，妳認為他是副廳，也可以。而在全省刑偵系統，他德高望重，壹言九鼎，在全國刑事偵查這個領域，他是絕對的權威，夠他這種級別的，全國大概不超過五十個人。
　　就是這麽個人，跑到機場來接唐小舟，能不讓唐小舟驚訝？
　　唐小舟迅速走過去，握住雷吾他的手，說，雷總，怎麽是妳？
　　雷吾他握著他的手，開玩笑說，怎麽啦？唐處想著哪個美女，結果發現來的是個老男人，所以失望？
　　唐小舟說，雷總，妳真會開玩笑。沒想到竟然是妳來接我，實在是太讓我意外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雷吾他拉著他的手，說，走，車在外面等著。
　　兩人壹起來到外面，見門口停著壹輛警車。機場門口，壹般汽車是不準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的，公安車有特權，停在這裏也沒人管。雷吾他替唐小舟拉開車門，請唐小舟進去。唐小舟覺得這實在有點太過分了，無論如何不肯先坐進去，壹定要雷吾他先進去，他才肯坐在雷總的身邊。汽車啟動後，唐小舟再壹次舊話重提，說，雷總，現在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嗎？
　　雷吾他揮了揮手，說，沒什麽別的事。現在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楊廳長等著妳吃飯呢。
　　唐小舟壹聽，更加好奇了，就算自己猜的那件事是對的，也沒必要這麽大陣仗吧？刑警總隊長親自到機場接自己，公安廳長設宴招待自己，這怎麽有點像鴻門宴的味道？
　　壹路上，雷吾他並不談正事，反倒是談起江南省官場的壹些傳聞。竟然有人說，中央已經確定了，彭清源到雍州任市委書記，溫瑞隆暫時不動。至於省委副書記壹職，中央還是傾向於接受趙德良的意見，由馬昭武擔任。不過，這壹職務可能暫時不會任命，壹來，遊傑還活著，立即就任命的話，可能給遊傑造成某種不好的影響。二來，今年是換屆年，組織部的工作非常重要，如果現在就任命馬昭武為副書記，副書記有壹大攤子事，組織部又有壹大攤子事，臨時提壹個組織部長，不能那麽快上手，可能會影響換屆。所以，馬昭武的任命，可能要拖到換屆完成以後，也可能在省黨代會召開之前。
　　聽到這些，唐小舟心中暗吃了壹驚。如果他是省委書記的話，他倒希望是這麽個結果。換句話說，如果真是這麽個結果，那似乎說明，中央在對待這兩個重要人選上，全都聽從了趙德良的意見。這是否說明，中央對趙德良高度信任？當然，這些消息，畢竟還是小道消息，是民間組織部的消息，但這個民間組織部，還真是令人驚訝。
　　汽車到雍安酒店，容易早已經等在門口。他看到容易，還以為是意外碰到，後來見容易主動迎上來和他握手，他才真的吃驚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規格太高了吧？無論是楊泰豐，還是雷吾他或者容易，級別都比他高，資格比他老，有壹個出面接待他，便已經足夠，現在出動了三員大將，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已經是壹點鐘了，楊泰豐主動站起來迎接他，和他握手，並且拉著他坐在自己身邊。他讓了再讓，實在讓不掉，才不得不坐下來。酒菜很快上來了，十分豐盛，楊泰豐舉起茅臺，對他說，小舟，去年掃黑，我們之間的合作非常好，省廳在多方面受到妳的照顧。我壹直想找機會請妳喝杯酒，表示壹下感謝。可惜妳身不由己，恰好借助今天這個機會，來，我們先幹了這杯。
　　雷吾他和容易也都端起杯子，同時喝了第壹杯酒。服務員給他們倒上了第二杯。唐小舟端起來，說，楊廳，雷總，容主任，這杯酒，理應是我敬妳們。不過，今天這個陣式有點特別，我還真不知道這杯酒該怎麽敬。
　　楊泰豐說，不知道怎麽敬，那我們就喝壹杯糊塗酒吧。說著，主動端起杯子，和唐小舟碰了，另外兩個人也和他碰了。唐小舟無可奈何，只好真的喝下了這杯糊塗酒。
　　酒過三巡，唐小舟又開口了，說，楊廳，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大陣式了？
　　楊泰豐端起酒杯說，也沒什麽別的意思，主要是有件事，可能對妳有些不利影響，我決定先和妳通通氣。容主任給辦公廳打電話，才知道妳在北京。匆忙把妳叫回來，實在抱歉。
　　唐小舟很想問，是因為翁秋水的案子？話到嘴邊，又溜了回去。他謹遵肖斯言的教誨，謹言慎行，話比以前少了百分之九十都不止。
　　楊泰豐說，要不，我們先安心吃飯，吃完再具體談？
　　唐小舟說，我壹切聽首長的。
　　吃過飯，容易領著大家走進壹個房間。顯然，這個房間是早就已經開好的。彼此坐下來，服務員給他們沏上碧螺春，容易將房間門關好，楊泰豐說，今天找妳，主要是為了翁秋水的案子。這件案子，妳應該知道吧？
　　唐小舟說，知道壹些。
　　楊泰豐說，那這樣，由雷總隊長具體和妳說吧。
　　雷吾他對楊泰豐說，楊廳，唐處的身份不同，我們是不是……
　　楊泰豐說，對，我們請妳過來，主要是協助調查，當然，還有其他壹些事，也需要妳配合處理。所以，有些話還是直說比較好。這件事，因為涉及到妳的妻子谷瑞丹，所以，我們不能不慎重。
　　唐小舟的猜想被證實了，谷瑞丹果然涉案。他說，楊廳，雷總，這裏面有件事，我可能需要解釋壹下。谷瑞丹已經不是我的妻子了，我們早就離婚了。
　　在座的幾個人同時壹楞，相互看了看，然後由楊泰豐問出來，妳們離婚了？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我沒聽說？
　　唐小舟解釋說，離婚快壹年了，當時是協議離婚，兩個人都不想公開這件事，所以，彼此有個默契。公安廳這邊，我不知道谷瑞丹是怎麽處理的，省委那邊，我只是向趙書記匯報過。
　　容易在壹旁插言問，妳們離婚，是因為妳知道她和翁秋水的事？
　　唐小舟說，我聽到過壹些傳言，也為這件事和她吵過很多次。她壹直說，這都是謠言，是有些人見不得她好，別有用心誣陷她。妳們大概也能理解，這種事，就算證實了，又能怎麽樣？說出來不怕妳們笑話，因為考慮到孩子，即使我們的關系再怎麽不好，我也壹直忍著。直到去年夏天，她再壹次提出離婚。那時，第壹次掃黑之後，北京工作組下來調查掃黑行動，我在省委辦公廳幾乎是閑著，心裏非常苦悶，她又提出離婚，各種壓力之下，我同意了。
　　楊泰豐說，既然妳們已經不是夫妻關系，這件事，辦起來也就容易了。我們最初的考慮，主要基於妳們是夫妻關系，妳又是省領導身邊的人，我們需要考慮妳這方面的某些東西。既然現在不存在這個關系了，老雷，那妳直接說吧。
　　雷吾他說，好，知道妳們不是夫妻，我也突然輕松了很多。事情是這樣的，章紅跳樓案，經過進壹步調查，我們懷疑有人為因素，她的丈夫翁秋水非常可疑。就在我們著手調查翁秋水的時候，他出逃了。不久前，翁秋水在福建落網，我們的人趕到福建後，對翁秋水進行了突審。他看到以前的同事，知道這壹關過不了，就將什麽都說了。據翁秋水坦白，把百憂解偷偷換成氯硝安定的主意，是谷瑞丹出的。而谷瑞丹之所以能想到這種方法，是因為妳家有壹本國外的偵探小說，裏面寫了這麽個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