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賦

方寸光

武俠玄幻

秋日過午,和風流轉,滿園的花卉異香隨風浮浥,仿佛中人欲醉。 壹襲貂裘擁香而至,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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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月神賦 by 方寸光

2023-12-8 14:57

風聲回響,吹得時嬋娟發絲亂舞,熊淩開的思緒也似隨之而亂。他極力繃著那張冷面,心中卻總是無法沈靜下來,終於還是開口。

“照妳這麽說……這壹陣子犯案的飛賊並非是妳,而是冒充‘廣寒玉兔’的假貨?”

時嬋娟凝眸壹笑,似有深意:“有人冒了玉兔之名,決計不錯。至於有沒有所謂的飛賊,我看還得琢磨琢磨。”

熊淩開聞言壹凜,不禁沈聲:“此話從何說起?”

時嬋娟微微垂首,眼光所詢卻向著樓中。樓中那名神秘人物仿佛感到目光投來,懶洋洋地接了話:“皇城司熊大人何等人物,自能探究出案情真相,何勞敝人絮語?言多必失,我可還想留著腦袋。”

熊淩開暗哼壹聲,心中另有忖度。

圍捕飛賊的陣仗雖大,但在今夜諸人之中,真正曾與“廣寒玉兔”迎面交鋒的人物,恐怕也只有他壹人。他憑著過去的經驗,在眾人趕赴昭陽大街的時候看出端倪,搶先到鴻鵠居截住時嬋娟。他帶著幾名虎翼班的親信登上頂層,卻意外發現壹名不速之客。

樓裏不點燈燭,比起月光猶照的街坊還要昏暗。踏進幾步,忽見暗處隱浮著壹道修長的背影輪廓,獨坐中席,依稀裹在壹身曳地襦袍裏,全然分不出年歲樣貌。

“尊駕何人?”

熊淩開驟起警戒,握起精鋼打鑄的闊鍔重劍,拖出鞘時全無聲響,正顯出“盤山硬劍”練到精深處的沈實之勁。

“盤山硬劍”為熊淩開幼年時拜師所學的絕技,在北方屬於罕見的內家劍術,講究力挑千鈞、沈腰坐馬,要將臂腕蠻勁轉為舉重若輕的持恒之力,至少也得下十年苦功。

熊淩開苦練此劍三十年,練得手勁之中渾無渣滓、盤轉如流,能將兩丈城樓的墜地之勢化為鴻毛,自然也能運劍於無息之間。那人若有妄動,立時便會牽發熊淩開預伏的劍勢,自有殺著接踵而來。

那人卻只壹笑:“明辨局勢,不愧是莫將軍的接班人。可惜,可惜!”

熊淩開臉色微變,未及喝問,忽見窗外白影乍隱,直飛上檐,幾乎讓人以為眼花。熊淩開無暇多顧,打個手勢,手下的虎翼衛士壹湧上前,幾把單刀架住那人脖子,居然沒遭半點反抗。

直到熊淩開搶上樓頂、掣肘時嬋娟為止,都還沒能與那人對上目光。能與“廣寒玉兔”相約聚首,肯定是皇城竊案的緊要人物,但他究竟是什麽身份?

熊淩開尚未質疑,時嬋娟已回眸壹笑:“熊大人若在此間,他是抵死不肯多言的了。大人且先移駕敝居,回頭我再說與您聽,可好?”

“妳在求我放了妳麽?”

“那也是。”

時嬋娟瞄了瞄頸畔的劍鋒,淡然壹笑,眸中忽有惆悵之意:“人言自來難信,世事豈有這般容易?熊大人還是把我押回大牢,說不定嚴刑拷打壹番,也能結案。”

熊淩開看得心頭壹震,痛楚的感覺如針紮壹般。微感昏眩的腦海中,記憶深處的光景忽又浮現。

摛錦戰袍的主人被反翦著雙手,黑得發亮的鐵鎖鏗鏘纏上,數十名執戟的黑甲勁銳將四下圍得滴水不漏,戟尖所向皆為那人。

“莫……莫將軍!”

混亂之中,他聽見自己如是急喚:“放開將軍!妳們……這是作反了麽?還不快……”

“熊二!”

壹聲斷喝將他拔劍的動作止住,竟是那名錦袍戰將。熊淩開愕然以對,胸中驚憤未平,卻見戟刃遮攔下的臉孔疏懶壹笑,仿佛壹切再也尋常不過。

“妳要是嫌命太長,拿去送人都好,總之給我直的回去。剩下的,就交給妳了。”

那抹視生死如兒戲的笑意,漸次沈沒在黃昏盡處的暗暮裏。驀壹回神,劍尖竟已無由垂落。

白刃離喉的時嬋娟並無言語,目光遙遙對著空處;在熊淩開的眼中,卻與凝視著他毫無差別。

“我給妳壹次機會,讓妳證明自己的清白。”

說出口時,熊淩開自己都難以置信,時嬋娟回望的眼色更是驚訝,閱盡人情的美眸罕有地流露壹縷波動,教人看得都迷惑起來。

他定了定心緒,極力讓聲音顯得謹慎:“但我不能平白信妳。我若回避妳倆的對談,怎能擔保妳不會趁機壹走了之?”

“說得也是。”

時嬋娟嫣然壹笑,戴著羊羔皮手套的纖蔥玉指橫過面前,輕輕摘下勾掩鼻尖的覆面白紗,披露出壹張嬌嫩欲滴、宛如少艾的容顏。

紅潤嫩腴的唇瓣微微牽揚,風雅之中更有種機黠的笑意。

熊淩開驀見容光照人,胸中緊跟著壹陣氣窒,脹得耳裏嗡嗡亂鳴,腦中壹時只余呆想:“這就是她笑起來的模樣!隔了這麽多年,竟然……竟然仍是這般好看!”

褪去面紗,浸浴月光下的白衣女郎不再神秘,每壹寸肌膚、壹抹笑靨都如此真實,緊致姣好的身材觸手可及,令人生出難以自瞞的欲念。

熊淩開怎生努力都轉不開目光,終於承認自己壹敗塗地。

“我沒什麽能擔保的,反正‘廣寒玉兔’說的話,向來沒人敢信。”

說到此處,時嬋娟抿唇壹笑,舉手回眸莫不撩人:“熊大人要是信我,半個時辰後,咱們在當年老地方見。要是不信,您拿條鐵鏈捆了我罷!要小力點,人家怕疼。”

言罷,真的就將壹雙藕臂向前托出,壹臉無奈地束手待擒。

“咚!”地壹聲,熊淩開手中闊劍放落,右掌攫住時嬋娟兩腕,左臂壹把將她箍入懷中。

隔著壹層單薄的雪緞衣靠,那副豐腴、柔軟的胴體就這樣貼上自己的衣甲,胸腰腿股都廝磨起來,滿懷魅惑的蘭麝芳氣嗅入鼻端,直透心坎,仿佛有種酣飲瀕醉般的激昂。

“熊大人!妳……妳怎麽……”

對陣以來,時嬋娟臉上首度露出驚羞之情,幾次推拒熊淩開不果,反而激得他火性陡起。

突然將她用以圍脖的細紡雪紗巾用力拉開,胸頸之間的遮掩壹去,才註意到時嬋娟的衣靠襟領低裁,粉頸鎖骨皆無遮蔽。

長發之蔭、頸後近肩處的肌膚上隱約有枚小小的半月紋印,仿佛霜天裏的壹瓣飛花。

衣襟開口處透著幾許紅嫩膚色,露出半截緊窄的深溝,底下緊連著壹對熟透蜜瓜似的巨乳。

曲線圓潤之處,連衣衫亦不能稍掩其美。乳峰下緣與身體交接處卡出壹重重緊密衣褶,可見其成熟飽滿,令人嘆為觀止。

體態如此冶艷動人、兼享青春容顏的絕色,的確是能要盡男人的命。

熊淩開騰出箕張的右掌,滿掌陷進時嬋娟的豐胸,立時吃驚:“這……這女人的身子,怎麽能軟成這樣!”

若非看見鎖骨中央那片汗濕的微窪,熊淩開壹定以為她生來就沒有骨頭。

明明還穿著衣衫,懷中美人的渾身上下卻已綿軟到了極處。

緊攫著豐盈乳肉的手指陷沒逾半,指縫裏擠出花瓣般的衣紋乳廓,滿手充盈著欲拒還迎的誘人彈性,揉著揉著就像要滴出汁來。

就連挺立於衣物下的乳蕾都軟嫩彈手,試撩壹下便細顫起來,仿佛有奶水要激射而出。

熊淩開揉得滿手是汗,呼吸早已粗重起來,眼看時嬋娟依偎在懷裏毫不抵抗,粉嫩的肩頸反而起了層薄汗,伴隨著壹陣若有若無的簌簌悸顫,乍然醒悟:“難道她……她在等我?”

熾烈的欲念驟湧心頭,熊淩開環抱柳腰的鐵臂壹挪,手掌急插進細軟的綢褲上圍,直接摸到了時嬋娟的臀肉,霎時傳來壹片汗濕。

“噫……”

時嬋娟顫聲驚吟,下頷擡起,濃而細長的眼睫下有股惶惑之意,似乎沒預料到這段發展。

熊淩開終於觸及時嬋娟身上的私密肌膚,壹時興奮欲狂,手掌拚命往臀瓣間的緊窄處鉆去,同時奮力俯身探手,中指忽然探到壹處細嫩孔竅,周圍汁液油滑,卻似乎不盡是汗。

熊淩開自然知道那是什麽。

壹想到“廣寒玉兔”的小菊穴就在指先,頓時難以自制,抓著時嬋娟豐腴的美臀往自己身上猛湊,壹腳搶占進她兩腿之間。

百忙之中壹扯褲帶,袍胄圍甲俱都不顧,翻出壹根怒昂翹首的黝黑肉杵,手指拉著浮迸紫筋的薄皮褪開,露出猩紅色的肉冠。不等時嬋娟驚喚出聲,已將肉杵頂向她的股腹。

“慢……慢著!”

時嬋娟壹見他強行撐分自己雙腿,已知熊淩開的意圖,慌忙嬌喚。

眼看那條巨陽抵上股間,壹時阻之不及,容它朝著褲底奮力叩關,幾次撞在恥丘外圍,留下壹絲絲透明的黏液。

肉杵在褲襠下不住揩磨,漸漸湊到了壹處肉感厚嫩的微陷之所,正是牝戶所在。熊淩開亢奮異常,抑著嗓門低吼壹聲,扶著杵頭對準薄綢底下的溫軟肉穴,等不及褪下綢褲,抵著凹處用力嵌下。

澎湃激昂的雄性體熱緊挨私處,頓時頂得時嬋娟壹陣酥顫,胯底喻發潤澤,不多時已蜜液橫溢,杵肉交磨處的底布都滲出滋滋水泡。

浸得濕透的白凈薄綢隱約暈開嫣紅膚色,浮起兩片蜜桃般的肉阜形狀,其上淡淡覆著細毛的透影,居中壹道細縫夾陷,仿佛待人伸手剝取。

時嬋娟突然開始反抗。她死命推開熊淩開的胸膛,背脊反弓,壹陣呢喃嬌顫:“不……不要!”

聲音又軟又膩,宛然如夢。

尤物當前,熊淩開哪能停手?他唯恐時嬋娟要跑,心急起來,壹雙鐵臂抱得更緊,死死按住時嬋娟的臀瓣。

推擠之間,肉杵先端又深陷幾分,連著漿濕的薄綢被壓得壹並嵌入玉門,外頭鋪肉之處擠開無數細褶,仿佛撕扯到了極處,隨時都會被那條粗黑猙獰的巨物捅破。

盡管有這麽壹層薄薄的隔閡,熊淩開卻已感到前所未有的亢奮。肉杵雖只在時嬋娟的蜜縫外徘徊,但她牝肉厚腴,光是淺探穴口就能感受到溫暖緊膩的包容與吞吐,竟比尋常女子的膣腔深處還要勁實,仿佛自為活物。

時嬋娟幾次推拒,始終難掩唇齒間的春聲蕩意,掙紮之際,兩人腿股間摩挲愈甚,杵穴之間幾度嵌合又滑開,黏滑的水絲都透布而出,弄得熊淩開褲靴俱濕。

熊淩開既亢奮、又心焦,連著幾回被濕暖的玉蛤夾弄輕噙,恍惚之間,泄意已生。

忍別滿手腴嫩的觸感,熊淩開將手從臀褲之間抽出,企圖扯下時嬋娟的褲腰。

“我要妳!快……快讓我去!”

熊淩開死命喘息,聲音極低,卻有嘶吼之意。

時嬋娟悠顫吐息,滿頰暈紅,眼看就是春情勃發的當口,卻在此時低眸壹笑。

兩相銷魂之際,那股不懷好意的笑意分外捉狹,熊淩開心口壹熱,還沒反應過來,壹只纖纖柔荑撫上他的杵頭,向著薄縷底下的膣穴花心直按進去。

衣褲未褪,肉杵當然無法深入盡處,但那綢布濕薄已極,加上時嬋娟指底助勢,仍讓整個龜頭都塞進薄綢鋪墊的蜜穴之中。

緊窄細滑的膣動壹波波裹住龍陽肉冠,仿佛有千百只舌頭壹同時動作,向著杵頭吹含舔舐,比之牝戶外的磨合,美勁何只百倍?

熊淩開甫壹插入,全身的舒爽都被擠到此處,霎時腦海飛白,龜頭被箍得鼓漲逾倍,抵著壓進穴心的綢布驟然噴發!

最強勁的第壹股噴流透過綢縷,酣暢淋漓地射進時嬋娟的蜜壺肉徑,射得肉穴裏勾起壹陣抽搐。

大部分的精水都射不進去,白濁腥重的陽精壹波波地倒灌而出,肆無忌憚地撒落屋瓦,余者積垂成滴,沿著時嬋娟的牝門嫩肌滑開,順著腿線汨汨流下。

也不知射了多久,當熊淩開從失控的酣醉裏醒來,劇烈泄精後的酸麻才急湧上來。他從未射得如此迅猛,量又如此豐沛,壹時有種被掏空的錯覺。

時嬋娟臥在他懷中輕顫不止,半晌方才回神,羊皮手套的指尖沾起壹絲濁精,櫻唇吐舌,輕輕舔嘗入口。

“出來了好多、好多呢……熊大人,妳當真這般想我?”

時嬋娟眸中赧然,羞容中卻有種掩不住的嬌艷風情,仿佛很享受適才那種激情的氛圍。

隨著胸中欲火漸平,熊淩開壹抹額間汗珠,低頭望見下體的狼藉,忽然驚愧起來:“我……我這都做了些什麽事?當年莫將軍囑意交付,她……我……我怎能對她如此!”

回想起片刻前著魔般的欲念,熊淩開驟起冷汗,驚悔之際,卻仍忍不住竊想那番美人在懷、任其馳騁的香艷光景,想到最後未盡全功,又不由得有種難言的失意。

時嬋娟卻比他自在得多,伸手將他褲帶整好,回頭看自己滿腿濕答答的壹片,似有羞意,卻只含情壹笑,柔聲道:“熊大人的心思,我都知道。有什麽話,等等換到別處來說,豈不甚好?”

熊淩開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才剛在人家的腿縫裏泄了壹灘,捉拿的話還能說得出口?想起自己的部屬尚在樓中,雖不見兩人方才情狀,聽在耳裏怕也明白了八成,思之更覺慚愧。

他搖了搖頭,長聲嘆道:“怪我鬼迷心竅,差點忘了妳是什麽人。我就再信妳壹次,等妳半個時辰。”

時嬋娟盈盈壹笑:“熊大人胸襟廣博,真是令人好生佩服。”

熊淩開重拾闊劍,還入鞘中,翻下檐頂時回望壹眼,口唇歙動。

時嬋娟聽得分明,卻是難以察覺的低聲自嘲:“反正,我已等了十幾年,便是再等壹回,那也不過如此。”

***  ***  ***

熊淩開就這麽給支走了,聽那腳步,連隨他離開的幾名虎翼班親信都似滿腹狐疑,想不通長官為何放棄捕獲飛賊的大好機會。

系上面紗,時嬋娟又變回了夜走皇城、群雄束手的“廣寒玉兔”。

明明才經過壹番旖旎宣淫,白紗下的面容卻已瞧不見壹絲余韻,仿佛壹切都已煙消雲散。

時嬋娟壹掠發鬢,輕松含笑:“耽擱了不少辰光,這下可以回正題啦。”

“原來妳還記得我啊?”

樓裏那聲音悻悻回話:“再有下回,煩請先勸他把從人給調開。妳們在上頭玩得蜜裏調油,我的人頭可還在鋼刀旁邊。沒準哪位血氣方剛的仁兄聽得忘我,不慎松手,妳就再也聽不到我的金玉良言了。”

“那倒也耳根清靜。以為我挺想聽麽?”

時嬋娟就著樓頂瓦脊壹坐,口氣愛理不理,神情卻甚凝肅:“不說閑話了,我要問妳這次皇城竊案的事。妳人就住在皇城裏,應該比我清楚許多。聽說這幾樁案子失竊的銀兩也不甚多,怎麽能鬧得這般滿城風雨?”

“這壹個多月裏遭賊人夜探的,可不是尋常的升鬥小民。”

樓裏那人語調清閑,仿佛談得是茶余飯後的小事。

“逝水劍、五形院、庶拳門等幫會門派的首腦姑且不論,就連橫槊幫幫主‘開鱗金蛟’常怒濤在京城裏的宅院都遭到光顧,還被打傷不少部屬,此案絕難善了。也難為他們手下的門人弟子,若是捉不到那只冒牌玉兔,取回失物,只怕還有幾夜不能闔眼。”

時嬋娟要聽的就是這個。

那人隨口列舉,正是近來京城四樁盜案的苦主,其中橫槊幫乃是舊朝水軍余脈,幫主常怒濤名列皇城頂尖的槍術高手,控有百艘舟船,京城運河諸口都要看他臉色,絕非常人敢招惹的角色。

與橫槊幫墨守而森嚴的組織不同,庶拳門是開宗授徒的搏擊流派,制度十分松散,廣納布衣百姓,傳的不是精深技藝,卻讓數以千計的清貧子弟也能練得壹身拳腳。

無論是南方常見的小巧擒拿“鬼手纏”、西北黃沙地的白打絕技“八路劈掛”,均為易練好使的實用套路,絕對是京中流傳最廣的武術宗派。

加上五形院、逝水劍兩派均以絕技聞名,壹旦四門聯成壹線,被盯上的目標只怕很難在皇城裏待得下去。

樓中之人繼續推論:“常老爺子若動真怒、圍城擒賊,京畿水路鐵定封死,往來的行商糧船都要停擺,後果誰也擔不起。皇城司指揮使幾顆腦袋都賠不完,自然會派虎翼班日夜輪勤,附加各門好手參戰。累禍至此,這個賊就算不是‘廣寒玉兔’,受這般待遇也不冤枉。”

“是是是,冤枉的是我。”

時嬋娟撇了撇嘴,不忘方才聽到的重點:“妳說到失物,可見各派之怒,非為銀錢而已。”

“沒錯。若是為財,任揀哪壹家富貴巨室都比偷入壹群打手的家門劃算。這些門派對外宣稱失財,只因這是最不失顏面的壹種說法。他們肯定都被偷走別樣物事,只是不說。”

“是什麽?”

“我也很希望能告訴妳。妳可以再打聽看看,不定哪時就能湊到答案。”

盡管隔著層樓檐瓦,時嬋娟仍是白了那人壹眼,面巾裏紅唇歙動,罕有地嘀咕起來:“連妳這個古靈精怪都琢磨不透,還有誰能問來?我不管!今天妳不把那招搖撞騙的死人給找出來,明早妳老家就是另壹個案發現場。”

那人似是壹笑:“妳自己才是古靈精怪!不要隨便改我的名字。”

頓了壹頓,口吻忽然認真起來。

“跟犯人的身份比起來,此人背後的圖謀對妳而言更為要緊。廣寒玉兔銷聲匿跡十幾年,卻突如其來地重現江湖,倉促間誰也分不出真假;熊淩開與妳相識十幾年,直到今夜之前卻也蒙在鼓裏。冒充壹個早已洗手不幹的女飛賊,怎麽看都沒有甜頭;反過來想,對方的用意也就昭然若揭。”

“栽贓陷害。”

時嬋娟輕聲說道:“話說回來,我還是得弄明白是誰在搗鬼。‘廣寒玉兔’早就收手不幹了,怎麽還會有新的對頭?”

“‘夜來幽夢’也沒有嗎?”

這話說得時嬋娟胸口壹緊,不由心虛。那人趁機虧她幾句:“跟妳有所‘深交’的英雄好漢,光皇城內外就數不清了,相信各路州郡的慕名者只多不少。妳要是沒結上幾位太座、夫人的仇家,敝人死也不信。”

“那妳就去死壹死罷!”

時嬋娟輕啐壹聲,復又蹙眉:“‘夜來幽夢’便跟誰有恩怨牽連,卻也編派不到‘廣寒玉兔’的頭上。”

“理當如此,其實未必見得。”

那人說道:“這幾件案子都有人見到飛賊本人,大半夜裏壹身全白,與妳‘廣寒玉兔’的裝扮壹般模樣,擺明就是穿給人家看的。此人必定對妳的過去十分熟悉,甚或根本就是妳的熟人。知道妳真實身份的人絕非只有我與熊淩開,或妳家裏的宮婆子、桂丫頭,定然還有其它人物,只是妳未曾放在心上。想來妳也了解這點,這才派桂丫頭虛晃壹招,卻趁機窺探了對頭的布局。”

時嬋娟靜靜點頭,不得不佩服那人的能耐。相識將近二十年,他從來不用真的開口相詢,卻總能把結論先告訴她。

桂兒假扮玉兔、騙取皇城各路伏兵目光的同時,時嬋娟也在高處將這些人的身份盡收眼底。今晚的皇城夜伏如果是壹場設計好的陰謀,這群伏兵中定有對方安排的人手,而且還是能在最後主導大局之人。

所有參與伏擊的人馬中,鋒棱十二翮所屬的“綠柳麾”正是勢力最強的壹支。如果與她為難的對頭竟是來自六大家門,將是非常棘手的局面。

因為在六大家門之中,確實有人知道:昔日艷冠京華的“夜來幽夢”時嬋娟,便是被傳為“廣寒玉兔”的神秘女飛賊,而且不只壹人。

往這幾人的來頭想去,時嬋娟甚至可以猜出京城各家可能被偷去了什麽物事,只是若真如她所料,那麽敵人所策劃的將是牽連更廣、動蕩更烈的計謀,絕非只圖她壹人而已。

“其實也不是沒有線索。”

樓中那人道:“我這幾天搜羅情報,並非全無斬獲。若是順利,興許今夜便能了結這樁疑案,教那只‘廣寒玉兔’的戲耍到此為止。”

時嬋娟心中壹動,語氣裏難得透著壹股好奇:“是什麽線索?”

“妳進來。有樣東西,妳壹看便知。”

“神秘兮兮!”

時嬋娟輕哼壹聲,翻身下檐,如壹抹銀鉤般憑空轉騰,甫壹迎到窗前,忽見窗中暗處數點銀芒,驀地颼颼風起,成叢羽箭從樓中勁射而出,其中壹箭赫然穿透時嬋娟的胸膛!

樓中射手才正大喜,忽覺不妙。

射中時嬋娟的白翎箭壹聲不響地穿身而過、直飛天際,渾沒半點血花,竟只射中虛影。虛影透散之際,突見橫裏拋出壹彎銀線,眼見時早已回繞到了身後!

眾射手甫覺背脊刺寒,驚而轉身,卻只見壹雙嬌媚明眸閃過視野,幾乎感應不到殺氣;眨眼之間,時嬋娟已從另壹側的窗間飛身而出。

“綠柳麾下,忒沒長進!”

只聽時嬋娟壹陣嬌笑,聲音已在重重夜色之外,猶夾雜著幾波怒聲吆喝,想是樓外埋伏同樣失守。

眾射手驚愧難當,幾人搶到窗邊,張弓欲射,卻聽壹人笑罵:“好沒腦筋!暗處奇襲尚且不中,追射又有何用?憑妳們的箭術,還奈何不了‘廣寒玉兔’。”

自樓中暗處開口的,竟是方才與時嬋娟長談之人。

這八名“鋒棱十二翮”的射手壹開始就潛藏鴻鵠居裏,仗著樓闊夜暗,佐以夜襲絕技“雀停息”,連熊淩開率人來時都未能察覺他們的存在。

雀鳥對聲息之變最是靈敏,能蟄伏暗處而不驚雀群,可見鋒棱射手屏絕氣息、藏匿行蹤的造詣,斷非尋常壹昧追求弓術的狙擊手所能比擬。

可惜對上了“廣寒玉兔”,這些都還稱不上造詣。

壹名鋒棱射手被說得臉色青白,反而冷笑壹聲:“先生是六大家門的前輩高人,又是聖上敕封的望月使者,手段之高,我輩自然望塵莫及。卻不知放縱那玉兔來去自如,連帶暴露了我們的身份,又是怎麽樣的伏筆?”

“妳不用忙。如果有人會被這壹手害死,首先命懸壹線的就是我。”

那人依舊笑得從容,仿佛說的不是自己:“那女娘現身之後,妳們有誰看清她的任何壹個動作?看不見的,都該沒命。她可以順手把妳們全部殺光,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這裏有壹個人能看得見。”

眾射手想起方才壹瞬閃過的銀縷弧光,極力想辨出時嬋娟的壹聲腳步、壹片袖角,這才發覺自己不寒而栗。

“而她之所以不殺我,是為了趕去救人。”

那人又笑:“既然連我都在這裏了,李家卻不派個象樣人物與我作陪,那壹定是把高手留給了另壹個目標,這將是她後悔莫及的誤算。很快很快,妳們的主子就要對上她了。”

八名鋒棱射手聽他侃侃而談,心中忽然各生懼意。

“望月使者”。

如果這號人物不是綠柳麾的盟友,而是像十幾年前壹樣,站在時嬋娟那邊……今晚陷入羅網、逐漸斷絕生路的獵物,會不會反而是他們這批?

“今晚,絕對不容有失。我知道那人不會失手。”

被稱為“望月使者”的男子口吻輕柔,逐漸踏出陰霾的步履卻無比冷峭,浮出樓影的面容遙遙對著天際月輪,竟是教人難以仰視。

***  ***  ***

月映水塘,荷葉忽然晃開數圈漣漪。擺脫無數追兵的白衣女子輕輕巧巧地點渡荷塘,停落在中心的壹處小亭。

這座居於皇城西北角的池子被稱為“芙蓉塘”,據說其水與深宮禦溝相通,先皇在世時,曾被認為是思春宮女向外流寄題詩、訴說幽情的渠道,宮中便有將水塘填死的提議。

不想此塘正是昔日得寵的冀貴妃入宮前喜遊之地,逢臨幸時幾句軟語,此案便即不了了之。

虧得如此,京城裏才留下了這壹處靜謐佳景,夏日風起時涼意襲人,頗有消暑之趣。

這裏也是桂兒與主人會面報訊的地點。

依照計劃,桂兒壹旦引出所有埋伏的對手,便要立刻甩開追擊,平安脫身至此。眼下比預定的時辰還要早些,桂兒靜待亭中,耳目之靈毫不松懈,依舊觀察著四下動靜。

在許久之前、她還不叫“桂兒”的時候,宵、明二州壹帶的論劍榜上是有她壹份的。

自從她欠了彈指山莊的壹份恩情,“桂兒”就成為時嬋娟最信賴的左右手之壹。

她的輕功本已不俗,又得了時嬋娟的提點,對於未識“廣寒玉兔”真面目的人而言,那份殘光幻影般的身手確是幾可亂真。

只是比上不足,若無秘制軟甲“鐵織錦”的掩護,斷無從“鋒棱十二翮”的箭鏃下全身而退的道理,情勢著實兇險。

但她終究完成了任務,壹如過去的每壹個夜裏。想到主人揭下面紗、含笑贊許的那幅情景,桂兒忍不住耳際微熱,沈靜的神情裏也有了壹絲慰然。

直到池畔起風為止。

那是壹陣毫無來由的風,突然就這麽掃過塘面,卷起無數破碎驚瀾,月華下的荷葉悉數翻飛,儼然狂飆將至。

桂兒臉色遽變,閃身翻出雙匕在手,點著浮飛帶水的葉片倒飛離塘,足尖踏上實岸之際,這才發覺壹切的驚濤飛葉都是自己所帶起。

池畔根本沒有起風。但是那股淩厲的殺息化作無形,襲體之際卻與狂風無異,壹招未出便令人氣為之窒,宛如破膛而入的壹柄劍、壹把刀……壹支箭。

綠柳麾的追兵!

桂兒凝眸咬牙,壹點足又飛離池畔數丈,卻甩不開那股割膚生痛的襲殺之氣,風聲逼得她耳際轟響,根本無法判斷敵人何在。

四下除了她空無壹人,除了復落池面的水珠更無動靜,可是這種被人瞄於箭底的感應實在太過森寒,根本無須耳目見聞。

來人就像盯梢獵物的天際蒼鷹,根本不在乎殺氣顯露,反正捕擊壹出便制獵物於死命,絕無轉圜反抗的余地,斷非鋒棱十二翮所能窺及的境界。

風聲倏然止息。桂兒渾身寒栗乍起,警覺到這是殺著將出的征兆,千鈞壹發間突然發覺活路所在,用盡全力縱向池中!

弓弦雷響,夜幕深鎖的塘畔倏然劃開壹抹飆光,幾乎躍進池子的纖細背影陡在半空中稍停壹瞬,余光毫無阻攔地貫穿“鐵織錦”而出,轟然在塘面激起片片洪濤。

桂兒頹然仆倒,死命按上胸膛的小手沒摸到箭桿,卻握了滿掌駭人的濕紅。她鼓起殘勁,即使抹得滿地是血,終究靠著臂腕笨拙地轉過了身子。

在逐漸烏黑的視野裏,塘邊柳林的暗蔭浮出壹襲黃褐大氅,氅尾流曳著疏隔橫列的淡金波紋。

那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年輕,就跟她的主人差不多,從臨死前的視角看來,身量仿佛直逼夜空,壹道黑紋從氅底甲袍所掩的喉間畫起,直至唇底,乍看宛若頜須。

薄冷的嘴唇雖無動靜,桂兒卻總覺他有抹殘酷的笑。那雙烏黑的眼瞳覆著壹層淡淡的金芒,看著她的眼神分毫不像是在看人。

最後映入她眼簾的,是壹具通體漆黑的雕弓。繁復的紋樣她再也看不清,只見遠方數道模糊人影紛紛趕來。

“主……主子!”

匆匆追至的,正是先前攔截桂兒不成的四名鋒棱射手。眼見桂兒倒於血泊,又見到她身前所立之人,無不悚懼跪倒:“此等賤人,怎……怎能勞主子出手!這、這是……”

“誰教妳們不中用。”

褐氅的主人唇角勾揚,雖無寒聲,卻看得四人分外心驚。

眼前之人,不但是綠柳麾中絕無僅有的箭術奇才,更是在賭鬥中壹箭射殺前任飛將、導致綠柳麾之主至今空懸的兇星。

鴻鵠居的月色裏,喚作“望月使者”的那人所提到的,正是這個名字:“天下第壹神射手,‘千裏暮雲’李擎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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