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輔導員

　　旋明也有壹種奇妙的感覺，她和鐘執手牽著手，表情肅穆地面對壹個人，輔導員就像是他們戀情的見證者壹樣。
　　這樣堂而皇之的牽手，現在由陳丁奕看來就格外紮眼，他清了清嗓子，然後開門見山：“旋明，剛剛我也和妳爸爸談過壹次。事情經過也都清楚了，今後妳有什麽打算?”
　　有什麽打算?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她也很茫然。
　　但是有壹點非常明確。
　　“我不想和我爸分開。”
　　在她冷靜地說出這話後，眼淚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好像淚水替她承受了這幾天所受的委屈和同學們的白眼，拼命往外湧。
　　她明明壹直在奮力在反駁這個殘酷的現實，卻現，原來鼓足勇氣脫離現狀去追求所喜愛的東西，竟然是如此的壓抑，壓得人喘不過氣，只能在心底沈默地嘶吼。
　　她真的怕了。
　　但是她認為，沒有什麽相似物是可以替代鐘執的，剝離這種特定情感，只是想壹想都會感到痛苦，痛苦到每壹個細胞裏都是支離破碎的絕望。
　　她的樣子，讓原本鎮靜的鐘執壹下子也開始有點手足無措地地抱著安慰她：“旋旋……現在只是導員找妳談話，沒什麽的。”
　　鐘執抱著開始嚎啕大哭的旋明，輕拍著她的背，宛如安撫壹個在幼兒園見不到媽媽的三歲幼童，他很抱歉地看了壹眼陳丁奕，但是對他來說，眼前的旋明遠比輔導員和面子更重要。
　　“嗯，哭吧，妳先哭壹會，都有我在呢。”鐘執拿著紙巾碰了碰她的眼睛，然後在她耳邊溫言撫慰，害怕稍微壹大聲，就嚇壞了這個脆弱的小精靈。
　　前幾天，她要躲著室友，躲著同學，躲著異樣的眼光。現在，旋明如願以償地終於找到壹個可以放聲大哭的環境，在鐘執懷裏哭得撕心裂肺，他身上淡雅熟悉的氣息令人沈醉，旋明像壹只差點被遺棄的小狗壹樣，壹個勁地往他懷裏鉆。
　　“導員，真是不好意思。”旋明早就忽略了導員的存在，但鐘執還沒忘，他又扭頭對著原本想找旋明好好談話地陳丁奕深表歉意。
　　陳丁奕也被她感染，手臂剛擡起又無可奈何地垂下，然後不忍心地擺擺手，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兩個大男人在辦公室陪著壹個小女生哭。
　　看著眼前的壹幕，陳丁奕不禁有些動容，雖然他還沒結婚，但他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原本跟鐘執壹個人交流的時候，作為輔導員，他還很有壓力，也很有決心的，因為他本身很抗拒父親和女兒之間的這種事，也總會觸他諸多骯臟的雜念。
　　但是他卻覺得，此刻這樣相處的鐘執和旋明是如此的和諧自然，溫馨而美好，看不到壹點汙穢的欲念和索求，僅僅是兩個依偎在壹起，互訴衷腸的幹凈靈魂。
　　旋明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壹陣後，才稍微停歇下來，雙頰泛紅，像個高燒初退的病人。鐘執剝開旋明被淚水黏在兩頰的絲，把她的汗水和淚水擦幹，貼著她的耳垂輕聲安慰著她，然後又向旋明露出了鼓勵的笑容。
　　突然，很突然的，當陳丁奕親眼看見鐘執低頭主動吻住旋明那壹刻，他覺得從小到大壹直建立起來的牢固、積極、正確的三觀，終於被徹底顛覆了。
　　那兩人，就當著他的面，不僅枉顧世俗還堂而皇之地在接吻。
　　鐘執用含蓄又大膽的吻，獎勵這個勇敢的孩子。他身上，有罕見的義無反顧的任性和決絕，像是在用行動，無言地向屋子裏的另外壹個人宣告他們之間不容置疑的感情。
　　淺嘗輒止的吻，當然，也沒有深入的必要。
　　這是什麽概念?
　　這兩個人，竟然……竟然……
　　說不上是被惡心到、震驚到、刺激到、感動到，只是在陳丁奕親眼看到這壹幕時，那壹瞬間除了心理上，更多是生理上條件反射壹般的惡寒，身體裏像有無數條蠕動的蜈蚣就要咬破人體那層薄薄的皮膚拼命往外鉆，又膿又臭。
　　就那麽壹下，陳丁奕頓時覺得嗓子緊，異常難受，胸口悶起來，胃部都在蠢蠢欲動，他瞪大了雙眼，抓緊椅子扶手止不住地想往後蹬，好似還沒從驚嚇中緩過神，壹動不動地整整呆滯了壹分鐘。
　　但鐘執並不是很在乎陳丁奕的反應，壹直以來他都很清楚自己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在不同的人面前，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什麽，所以當下也絲毫沒有想掩飾自己出格行為的想法，自始至終的關註點都在旋明身上，他所在乎的，也只有旋明。
　　鐘執沈靜如水的目光落在她眼底，旋明壹下子就不哭了，癟著嘴，用手背可憐兮兮地抹了抹濕潤的眼睛。
　　好壹會陳丁奕才回過神過來，連連幹咳，不得不避嫌壹樣，眼睛上天入地地亂瞟了幾下，壹點繼續談下去的欲望也沒有了，結果這時候旋明才開口:“導員，現在我聯系不上楊念……我想問問她……”
　　陳丁奕感覺自己像被關在了潮的屋子裏，揪心又反胃的濕氣直往肺裏鉆:“沒、沒事了……她那，大概事情我也清楚了，後面我會從學校這邊聯系她。”
　　然後他又趕緊補充了壹句話，聽起來像是在下逐客令，雖然他本意並不是如此:“我想說的也都說得差不多了，耽誤妳們這麽長時間，旋明妳這個狀態……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鐘執還是很感謝這位年輕的輔導員，能夠理解並面對他們和氣地談話:“那麻煩導員妳，辦公室裏生的壹切事，都不要告訴別人。談話也好，還是其他也好。”
　　鐘執知道，自己在向陳丁奕施壓提要求，萬壹校方領導要了解學生情況，輔導員也沒有不說的理由，所以不自覺放軟了語氣:“就當保護個人隱私。”
　　陳丁奕立馬明白鐘執在指剛剛生的事，忙不叠地點點頭:“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在兩人走之前，他心跳還極快，又惴惴不安地叮囑道:“但還是希望妳們回去想好……畢竟關系到今後。”
　　他作為壹個普通的輔導員，真的盡力了。
　　“嗯，多謝了。”
　　然後鐘執就帶著旋明出門了，走之前把門又掩上。
　　陳丁奕心神不寧地接了壹杯涼水喝下，平復心情的同時，也潤潤嗓子。他本計劃的是搬出那壹套無比正確的社會倫理道德，義正言辭地批評這倆個人，結果反倒自己被嚇得不行，果真還是自己太年輕，定力不夠。若是年齡大壹點的輔導員，今天這場面恐怕會氣得七竅生煙吧。
　　陳丁奕在辦公室裏焦躁地來回踱了幾步，恰好也快到中午下班的時間了，他不放心地推門往右側看，現兩人剛好走到遠處的樓梯轉角，然後鐘執不知道對旋明說了什麽，就笑著把她的頭揉亂，又細心整理好，再給她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然後牽著她壹步壹步踏下樓梯，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背影。
　　陳丁奕突然就有點希望，希望知道此事的人們不要再為難這對父女了。
　　他沒有從中看到汙穢的欲望，那是愛，但似乎不僅僅是親情或者愛情，而是壹種更飽滿、含蓄更具有溫度和張力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