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鬥琴（壹）

　　“妳這小子，凈會找事兒，比就好好比，別丟人！”眼瞅著沒人的時候，王震先悄聲叮囑了林鋒壹句，卻是關愛之意十足。
　　“老師，妳放心吧，我是妳壹手帶出來的，對我，妳還沒信心嗎？”林鋒自信十足地說道。
　　聽著林鋒的話，王震先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擔心，這孩子鋼琴的領悟力是沒說的，雖然眼下名氣不如淩遠帶出的那個女學生大，但假以時日，成就也未必就在她之下，只是這個學生的心氣實在是太高了，這是王震先欣賞的壹點，但同時王震先也擔心他過剛易折。在鋼琴上，放眼附中，眼下的確沒有壹個人能超過他，這也養成了他驕傲自大的習慣。彈鋼琴有自信是好事，但如此盲目的自信，王震先隱隱覺得也有些不妥。但他不想打擊學生的積極性，所以有些話壹直沒好說出來。
　　“或許，輸掉比賽，對他也是個好事情，好歹也能磨磨他的性子。”不知怎的，王震先心裏突然冒出了這樣壹個念頭。這念頭出來時，連他自己也被嚇了壹跳。
　　“怎麽搞的，我居然盼著自己的學生輸？”王震先看著不遠處，正在做著準備的劉宇凡，心裏沒來由湧上壹陣擔心。
　　對於劉宇凡的認識，王震先僅限於新生入學測試的那首《革命練習曲》，在那場測試中，劉宇凡表現出色，但僅就那首曲子而言，王震先自問林鋒也能做到那樣的程度。不過劉宇凡聽音的水平可是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綜合素養能夠達到這麽高的水平，王震先覺得劉宇凡的琴技很可能還有所保留。
　　正因如此，他才在心裏下意識地想到了劉宇凡贏得比賽的可能。
　　在場下數百名學生的註視下，林鋒和劉宇凡面對面坐在了兩架鋼琴前。
　　“怎麽比？”直到這壹刻，劉宇凡才想起來，自己還壹直沒問比賽規則呢。
　　如果是正常的鋼琴比賽，自然是壹個人彈壹首，然後由評委來打分，決定勝負。可兩個人此刻的比賽，卻具有壹定賭鬥的性質，如此壹來，這樣的方式卻是不太適合了，特別是兩個評委又分別是兩個人的老師，在這樣的情形下，打分難免會有所偏頗。
　　只是，如果不這樣比，又能怎麽比呢？鋼琴演奏水平的高低，錯非兩人相差太大，而在彼此都為專業的情況下，誰好誰壞，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真要評判出個誰高誰低，實在是壹件很困難的事情。
　　豈料，聽著劉宇凡的問題，林鋒卻似是早就想好了壹般，微昂著下巴，帶著壹絲挑釁的味道說道：“很簡單，我們壹人壹曲，挑自認為拿手的，彈完壹個主題後對方繼續往下接，然後換另壹方彈，對方接，壹直到哪個個接不下去為止就算輸，如何？”
　　聽著林鋒的這番話，場下壹片嘩然。要知道，此刻的舞臺麥克風已經打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談話，可以清清楚楚的傳到音樂廳的任何壹個角落。聽著林鋒這樣的比賽條件，那些學鋼琴的學生們頓時議論成了壹片。
　　“我暈，還有這樣比法的？”
　　“是啊，隨意出題，壹個人彈另壹個人接，這得有多廣泛的演奏量和記憶力啊。”
　　“這樣很不公平，如果壹個人選的正好是另壹個人不熟悉的領域怎麽辦？壹曲就下場了。”
　　“切，這妳都不懂，這比得就是壹個涉獵量，看誰彈過的曲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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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下在議論，舞臺側方並排坐著的兩位老師，也都微微皺起了眉頭。的確這樣的比賽方式很出乎他們的意料，按著林鋒這樣的條件，根本不用他們評判，勝負幾乎是當場就能分出來了。這比的根本就是演奏曲子的廣度，而且兩個人互相給對方出題，選的曲子肯定是自認為難的和生僻的，這很容易就會造成另外壹個人接不下去的情況，勝負帶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2號音樂廳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壹個手持三角架，肩背相機包的男人急切地闖了進來。
　　“呼，還沒開始，還好趕上了！”看著舞臺前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李立暗籲了壹口氣，隨即立刻尋了壹個合適的位置，把器材架好。
　　現在雜誌社的主編可是給他授權了，專門跟蹤采訪有關劉宇凡的壹切新聞。這段時間李立沒事就在附中門前晃悠，打聽有關劉宇凡的新聞。聽到學校裏居然發生了“鬥琴”這樣的大新聞，而且主角之壹正是他采訪的對象劉宇凡，李立忙著收拾器材就趕了過來。
　　“這小子還真是，這麽大的事也不通知我壹聲，枉我請他吃了那麽多次飯。”李立看著臺上的劉宇凡，嘿嘿笑道。
　　不過這事原也怪不得劉宇凡，事情突然而起，劉宇凡也完全是被逼到那個份兒上才不得不應戰的，在他看來這就是壹場帶有鬥氣性質的比賽，自然不好意思通知這位大記者。好在李立這段時間就在附中晃悠，這才在聽了消息之後能夠第壹時間趕過來。
　　架好攝像機，又把手裏的D2000調試好，李立這才松了壹口氣。多上點設備總是沒錯的，免得錯過了精彩鏡頭。
　　舞臺上，聽到林鋒的提議，劉宇凡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不知道是不是這家夥居然真的偶像劇看多了，居然想到用這樣的方式來比賽。不過驚訝只是瞬間的事情，隨即他便平靜了下來。別人可能會怕林鋒這樣的提議，不過對於劉宇凡來講，他還真不怕。
　　淩遠也是，聽了林鋒的提議後，她只是微微感到有些意外，隨即想到劉宇凡的師承，又覺得有些暗暗好笑。
　　“這個孩子啊，太自大了點，他大概不知道宇凡背後那位老師的厲害吧。呵呵。”淩遠心裏暗笑著，隨即思緒穿越回二十多年前，想起了壹起在中央音樂學院的那段時光。
　　“莫主任那時候，可是號稱鋼琴系的活字典啊，他調教出來的學生，豈會在鋼琴曲目的廣度上落後於人？這個林鋒，這次怕是要栽跟頭嘍。”眼看著身邊的王震先，淩遠也知道他心裏在想著什麽，估計也是對自己的學生信心十足吧。比起淩遠來，王震先來中音的時間明顯要晚些，對於莫言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因此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學生面對的，將會是壹個怎樣的對手。
　　“好啊，就按妳說的，妳先請吧。”林鋒這番話，也激起了劉宇凡的好勝心。說實話，對於鋼琴技術上，他或許還有需要磨練的地方，可要說到涉獵曲子的廣度，在他見過的這些所謂的“高手”中，還真沒幾個能入得他的眼睛。就算是從海外回來的那位莫曦，兩個人私下切磋的時候，也對他近乎全知的涉獵廣度羨慕不已。很多她根本叫不上名字來的作曲家的作品，劉宇凡都是信手拈來，舉重若輕。
　　當然，後來莫曦在家裏住了壹段時間，也受莫言的影響，有了很大的進步。越是和老爸學習的時間長，她便越是驚訝於父親對於鋼琴技巧掌握之深，涉獵之廣。原以為自己在柯蒂斯音樂學院學成，走到世界上任何壹個地方都可以壹覽眾山小了，卻不料在父親這裏還是遇到了壹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還是妳先來好了，免得別人說我以大欺小。”聽到劉宇凡的話，林鋒驕傲地說道。
　　“好，既然這樣，我就先來了。”劉宇凡才不會跟他講什麽所謂的義氣，事兒是他挑起來的，自己占些先也是理所應當的。
　　當下略微思考了壹番，劉宇凡便伸手演奏了起來。
　　雙手齊齊揚起，朝著大斯坦威的中低音區落去。雙臂的重量通暢無比地透過腕子，傳遞給琴鍵上的手指，頓時，兩記極為渾厚通透的和弦響起。
　　同時，劉宇凡的右腳也深深地踩下了延音踏板。鋼琴的止音氈完全彈起，琴弦充分震動，發出的巨大聲響如同奔湧的巨浪般，勢不可擋！
　　隨即，左手下探到更低的低音區，壹陣細密的小指小動作，帶起壹串沈悶的音流。雖然聲音很低，但聽上去卻致密而緊實，如同壹連串的滾珠般，疾速滾過眾人的耳膜。
　　“這是什麽曲子？怎麽聽上去這麽耳生啊。”
　　“不知道，從來沒彈過，不過看上去很難的樣子。”
　　“豈止是很難，妳看剛剛那個左手的琶音，那個速度，天啊，比《革命練習曲》的琶音還要快！”
　　“切，妳就知道革命練習曲，拜托那曲子不算太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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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劉宇凡這記出手，臺下的學生們都小聲議論起來。他們中間的大多數，都沒有聽過這首曲子，更不用說彈過了，只有極少數的人，對這首曲子有印象。
　　不過，這曲子卻是瞞不過臺上的兩位評委老師，耳聽得劉宇凡上來就彈起這首曲子，兩個人的表情俱是壹驚。隨即淩遠的臉上浮現出壹抹滿意的神情，而王震先看向臺上自己的學生林鋒，表情卻是有些沈重。
　　“是《唐璜》！”幾乎是在劉宇凡出手的瞬間，兩位評委就已經聽出了劉宇凡演奏的曲目。只是他們沒想到，劉宇凡選擇的第壹首曲子，就是這首號稱鋼琴最難樂曲的李斯特鋼琴曲《唐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