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投緣不投緣

關於資質和根骨的關系，趙然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門檻，終於有所省悟。對於童老不懷好意的調侃，他也沒有生氣。無論童老出於什麽用意，是不是故意拿他開涮，他都毫不介懷，至少，他從對方那裏學會了怎麽邁出這壹步，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如何從表象中尋找背後隱藏的迷霧。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有了壹件珍貴之極的寶貝！這件寶貝能夠幫助他從壹個既無資質也無根骨的凡人，壹步步邁入修道的殿堂，讓他逐漸觸及那個不壹樣的世界。
現在沒有根骨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資質已經出現了，根骨還會遠麽？
雖說被童老調侃了，但趙然依舊鄭重其事地向捧腹大笑的童老施禮，感謝對方給予自己的幫助。對於趙然這樣沒有老師的人來說，想要在修行的道路上越行越遠，壹點點最普通的指教，都顯得彌足珍貴。
見趙然並不生氣，童老漸漸收了笑聲，自己也覺得無趣了，終於開始談正事。
“趙小道，我在成都玩得好好的，卻被師父壹道劍書攪了興致，大老遠跑到妳這無極院來，都是為了妳的事。唔，實話說，師父惱了，因為妳三番兩次借用他的名義自行其是。之前還好，妳耍點小聰明，以此謀取在道院中的高升，因為影響不大，又情有可原，師父知道了以後也無所謂，但這壹次不同了……妳剛做了勞什子經堂靜主吧？我知道那個職司，壹天到晚都和枯燥的道經打交道，還要教導別人經文，簡直無聊透頂，也不知妳到底圖的什麽，實在是不可理喻！……”
趙然低頭，壹副聆聽教誨的誠惶誠恐模樣，心裏卻暗自腹誹：“我要是有妳那麽好命，我也不去當什麽靜主！”
“說起來，妳自己當個靜主什麽的，其實也無礙，師父他老人家也不計較，可妳把事情鬧那麽大，不僅西真武宮，就連玄元觀都傳起了流言蜚語，說是師父他老人家破壞了道門規矩，以子孫廟幹涉十方叢林。這些話，將來或許還會傳到廬山去，妳教師父怎不氣惱？”
聽到這裏，趙然也感到慚愧不已，當然心裏略還是有些不服的。其實他起初並不想——其實是不敢，打著楚陽成的旗號到處招搖的，可擋不住別人誤會啊。尤其這次，他幾乎是身處於壹種莫名其妙的漩渦中，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以為他的面子能通到楚陽成那裏，他最後只能被迫將錯就錯，否則根本無法將自己摘出來。
只聽童老頓了頓，續道：“師父的意思，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會影響他老人家的清譽，若是仍然不聞不問，廬山那邊追究起來，他也不好交待。妳說怎麽辦呢？”
趙然心裏壹沈，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會向監院和三都說清楚，向院中同道認錯……”
童老凝視著趙然，開口問道：“不錯，師父他老人家本意也是如此，但——妳知道後果麽？”
這事兒要是當眾戳穿，趙然就算腆著臉繼續賴在無極院，也絕對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沈默片刻，趙然沮喪道：“能否請大煉師網開壹面……我希望離開龍安府，我可以去別的道院，而且發誓再也不借用大煉師的名號行事……但，我不想離開道門，真的不想……”
開玩笑，趙然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如何能夠說舍棄就舍棄。若是往日也還罷了，他銀子也攢了不少，揣著錢找壹地方當個富家翁打發余生，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現在既然知道了自己腰間纏著的那根細瑣有何妙用，他怎麽甘心就此離去？他還指望著繼續高升，至少要在自己的金手指技能欄裏再添上壹項“根骨”不是？好容易窺到了修道的端倪，妳讓他怎麽舍得不去看，怎麽舍得回頭？
童老撓了撓頭，看著趙然壹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嘆了口氣道：“這卻如何是好……”
聽對方口氣似乎有所松動，趙然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立時求肯道：“還請童老在大煉師跟前多多美言，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童老猶豫片刻，道：“也罷，實話跟妳說，師父的意思，若是妳耍潑發混，拒不認錯，便要將妳逐出道門，另外，師父也要我探查探查，若是妳之前仗著他的名頭為非作歹，利令智昏，還要予以嚴懲！我這些時日打探了妳這兩年在谷陽縣的經歷，倒也沒什麽惡事，無極院裏的口碑也尚可，聽說妳在經堂課業卓異——這壹點挺讓我佩服，兼且還助華雲館捉過妖、受過賞……我去問了卓家那兩兄弟，對妳評價很不錯。嗯，故此，我剛才壹直在考慮怎麽處置妳。”
聽到後邊，趙然略略松了口氣，剛才被這老頭壹通嚇唬，還真是冷汗淋漓啊。
童老續道：“這樣吧，明日當著我的面，向宋監院、三都和八大執事認錯，這是其壹；其二，除了認錯外，還是要對妳有所懲罰，否則我無法對師父交待，妳收拾收拾行裝隨我下山，這勞什子無極院也不要再待了，給妳換個地方，也好仔細反省。”
趙然遲疑著問道：“童老，不知您說的換個地方，是去哪兒？”
童老覷了壹眼趙然，道：“趙小道，妳放心就是，不逐妳出道門，只是離開無極院而已——也不知這道院有什麽好待的……唔，妳將來若想回無極院也行，我不攔著妳。我正好有事要去趟葉雪關，妳跟著我就是。”
趙然壹楞，覺得這個地方似乎有所耳聞，不禁問：“葉雪關？好像是在川西宣慰司東北？去那裏作甚？那裏有道院？”
童老擺了擺手，道：“是我去葉雪關，不是妳，到了葉雪關以後妳就不用跟著我了，自去白馬山報備吧，從葉雪關到白馬山不遠，不到壹百裏地，就是山路有些難走。”
白馬山？趙然臉上變色，頓時冒汗了：“我去白馬山作甚？我也不會打仗啊，武功稀松，不，我壓根兒不會武功，開不得弓，使不動刀，耍不了槍……我不去！”
童老立時怒了，吹胡子瞪眼睛，跳著腳斥責趙然：“混帳，這是妳挑挑揀揀的事情嗎？讓妳去白馬山妳就老老實實去，到了那頭能幹什麽幹什麽，自有軍前調配，讓妳提著刀往前沖妳也得給我上，哪裏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去了妳就還是道門的人，靜主的職司也給妳留著，妳要是不去，那就滾出道門，今後愛去哪兒去哪兒，壹切都和我毫不相幹！”
趙然哭喪著臉道：“那可是大軍交戰之地啊，我壹介文弱道童，去了也上不了陣，還枉自送了性命……”
還待推托，卻被童老壹句怒吼喝止：“若是再推三阻四，就除了妳的度牒！”
趙然郁悶之極，在這老頭面前卻無法分說，萬般無奈下只得被迫答允了。
童老不知趙然心裏詛咒了自己千百次，連八代祖輩都問候了壹遍，見趙然應了，這才點頭道：“去趟白馬山又不是什麽壞事，歷練壹番，回來又是件資歷，若是運氣好立下功勛，還能得道門獎賞，多好的機會，妳這小道，真是不識好歹。若非我見妳投緣，哪裏會給妳這個好機會！”
趙然不敢再說，只心裏暗罵：“運氣好當然是好事，可若是運氣不好呢，豈不是壹去就得掛了？世上哪兒有那麽多好運氣？尤其是戰陣之間，運氣不好的時候倒是占了多半……什麽叫投緣？妳個矮矬子跟我投緣才是我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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