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個地址不算太好找，偏街陋巷的越走越深，陳默摸到門口的時候甚至有點猶豫不決。他試探著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低低的壹聲，他聽清了，於是放心站在門口等。
　　門開得有點莽撞，陳默看到光線卷著灰塵壹起撲進昏暗的房間裏，壹個頭發蓬亂的女孩子瞇著眼站在門後。
　　“哦……苗苑是……”陳默試著往裏走。
　　砰的壹聲，大門被緊緊地甩牢。
　　陳默迅速地往後跳了壹步，驚愕，還好我是練過的，要不然大概鼻子不保。
　　苗苑背靠著大門呼吸急促，怎麽回事？？
　　做夢了？撞邪了？我還沒睡醒？我的怨念生成妄來找我了？？
　　苗苑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掐了壹下，嗞……疼的！她用手背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好熱，於是……天哪！苗苑再次回身小心翼翼地把門打開壹條縫……
　　陳默看到門縫後面露出壹只烏溜溜的大眼睛。
　　“妳的同事，告訴我妳生病了。”陳默說道。
　　大眼睛眨了眨，砰的壹下，門又關上了。
　　“我，我先梳個頭……”門內慌慌張張地傳出來壹聲。
　　陳默抿嘴壹笑，這個要求似乎也挺合理。
　　苗苑覺得自己壹下子就沒病了，沖殺進浴室的速度幾乎是平常的三倍，如果不是擔心陳默在外面等著不耐煩，她甚至都有勁兒給自己洗個澡。
　　陳默終於被人讓進屋，發現房間裏收拾得還挺整齊，只是老房子年久失修，空氣裏總有壹點散不盡的煙塵氣息，古老而軟舊。苗苑紅著臉跟在他的身側，手足無措得厲害。
　　如果妳剛好生病，剛好在最脆弱的時刻思念著那個人，而他卻出現了，為著妳！
　　那是什麽感覺？
　　苗苑覺得這壹刻極度的不真實，每壹腳都踩在雲裏，飄飄乎乎的，心裏塞滿了粉紅色的香草棉花糖。
　　“別招呼我了，妳去床上躺著吧。”陳默看著苗苑暈乎乎茫然的樣子就覺得好玩兒。
　　苗苑點點頭，乖順地爬到了被窩裏。
　　“發燒？”陳默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看到苗苑壹張蘋果臉燒得通紅，眼睛水亮。
　　苗苑點頭，語言功能暫時喪失。
　　這女孩壹點也不咄咄逼人，仰著臉看著自己的樣子像壹只溫柔的貓，沒攻擊性，沒有惡意，沒有任何掠奪的企圖，這樣的人讓陳默覺得很放心。
　　“妳同事跟我說妳生病了，她讓我幫她來看看妳，她哥跟我認識，是刑警大隊老秦。”陳默組織語言把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做了點背景介紹。不過看起來這似乎壹點也不重要，苗苑的眼中仍然沒有焦點，傻乎乎地看了他半天，才慢慢說出壹個字：“噢！”
　　然後低下頭，連脖子都開始發紅。
　　氣氛陷入冷場，陳默不擅言詞，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再繼續，他看到床邊櫃子上放著壹個紅潤的蘋果，便拿起來問道：“吃嗎？刀在哪？”
　　房間裏開著暖氣，幹燥而溫暖，陳默進門之後把常服的扣子解開了，苗苑因為不敢擡頭看他的臉，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腰上掛的鑰匙還有紅色的軍刀。
　　陳默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眉心略微起了壹點點，說道：“這刀不幹凈。”
　　“噢！”苗苑很鄭重地點著頭，從床頭上放的卷紙裏找出了水果刀，雙手托著遞了過去。
　　陳默忽然覺得很好笑，幾乎就想伸手過去摸摸她的頭，可是看著那張壹本正經的小臉，又覺得太像在欺負小朋友，所以只是把刀接了過來，用拇指試試刀鋒，還挺利的，大概是新買的。
　　苗苑非常認真地看著陳默削蘋果，起初是因為她不能看陳默的臉，這個距離太近太刺激了，她擔心自己會暈過去，可是很快地她發現陳默削蘋果的手藝更刺激，他削得極快，果皮極薄而且不斷。櫃子上有幹凈微波爐盒子，陳默把蘋果削完，飛快地切了幾刀，刀鋒沿著蘋果核切進去壹轉壹撬，果肉均勻地散落下來。
　　苗苑震驚地看著他，心裏絕望地嘀咕著，大哥，妳為什麽還要來招我。
　　“吃吧。”陳默沒找到牙簽，把水果刀扔在盒子裏壹起遞過去。
　　“妳……專門練過啊？”苗苑嚼著果肉，完全嘗不出味道。
　　“嗯。”
　　“為什麽要練這個！”苗苑心想，花小姑娘壹級啊！
　　“無聊。”無聊時的消遣，順便練習刀感和手指的靈活度。
　　苗苑心裏默默地滴著血，深切地感覺到這種無聊的時候就給人削蘋果的好男人真的是好萌好萌。
　　苗苑於是問道：“妳今天不相親啊？”
　　“嗯。”
　　“想，想找個什麽樣女朋友呢？”苗苑低著頭，只差把自己埋到微波爐盒子裏去密封起來。
　　“順眼就好。”
　　“那妳，覺得我……我還順眼嗎？”苗苑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眼巴巴地看著陳默。
　　陳默驚訝的略壹挑眉，苗苑的氣泄得太快，頭低得太急，沒看到陳默旋即換上的淡淡笑意。
　　“還，還可以吧！”陳默說道。
　　唔？？！！苗苑眼前壹亮。
　　陳默忽然想起既然大家都覺得他實在是老大不小了，應該要找個女朋友，好好相處，有機會就成個家，那麽，為什麽非得費那麽大勁去搜索壹整副撲克牌呢？
　　眼前這個姑娘就挺好啊，至少他已經看過她很多次，看習慣了，挺順眼。
　　至少他還嘗過她的手藝，很不錯，挺好吃。
　　至少這姑娘看著挺喜歡他，沒有壹開始就跟他討論尖銳話題，國計民生，以及，陳默妳什麽時候能升職，什麽時候會轉業，妳有沒有房有沒有車，什麽時候會有房，什麽時候會有車……
　　反正怎麽看，這姑娘都比他媽給他介紹的那些人更靠譜，愛情是什麽樣子的，我們將來應該跟什麽樣的人壹起生活，陳默承認自己的經驗不足。然而，即使以他相對不足的經驗看來，反正也不應該會是從彼此防備、小心試探、互相敵視的兩個人之間產生的。
　　如果說生活是另壹個戰場，有些人是自己人，有些人是敵人，所以……我們總應該要跟自己人壹起過日子吧。
　　陳默想了想，把手機拿出來：“我能給妳拍張照片嗎？”
　　“啊？為什麽？”苗苑莫名其妙。
　　“我媽逼著我相親，每個星期給我拎個人過來，我也有點煩了，不過她今天說如果我能自己找壹個，她就不管我的事了，所以我得拍張照片給她看看，妳，不反對吧？”陳默很認真地看著苗苑的眼睛，專註而誠懇。
　　“噢……那個，那個……”苗苑覺得自己快暈了，頭頂上在冒著熱氣，靈魂嘰嘰咕咕地偷笑著飄散而去。
　　“行啊！”苗苑用力握壹下拳：“當然沒問題！”
　　舉手之勞而已嘛！日行壹善吶！我是好人苗苑嘛！
　　可是，可是……苗同學，請不要回避不要否認，其實妳在偷笑對不對？其實妳快爽死了對不對？打發了好啊，快點把媽媽打發掉！就是說嘛，不要再去找那些不靠譜的姑娘來相親了，這麽好的男人就是應該要留下讓我慢慢追！
　　“噢，那什麽，我要不要去化個妝！”苗苑忽然緊張起來。
　　“不用，現在就挺好的。”陳默對好角度按下快門。
　　他在誇我好看！苗苑羞澀而興奮地紅著臉。
　　“那，那什麽，妳看我幫妳這麽大壹個忙，妳是不是應該要請我吃飯？”苗苑心頭小鹿亂撞。
　　“可以，想吃什麽等妳病好了我帶妳去。”陳默心想這姑娘進入狀態真快。
　　噢！耶！苗苑在心裏興奮地握拳，如果妳請我吃飯，下次我就可以請妳吃飯了啊，再下次……苗苑同學快點好起來，快點投身到偉大的追求帥哥的革命事業中去吧！
　　革命是什麽，革命就是請客吃飯啊……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