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今年冬天的風格外刺骨。方涼玉負臂而立，看著花伯往囚車去時如是想。他其實已經受了傷，田翻浪的內功出了名的霸道，雖然給自己的百川匯海嚇退，但引進來的壹小部分內力在自己體內左沖右突，十分難受。
　　囚車裏的人依然不動，花伯壹步壹步逼近的時候心裏就覺得不對，似乎，似乎太容易得手了。本來己方準備火拼壹場，消落對方實力，待囚車行止落馬坡、風株林時再壹舉拿下，如今田翻浪受傷逃遁，難道東廠真的如此大意，只派了壹名高手？囚車裏的人長發披肩，披著黑袍，象是睡著了。
　　花伯走到車前，「大人？」車裏人悶哼了壹聲，便不再言語。花伯看到此人全身重鐐，手腳皆縛，不由大是著急。抓住囚車木籠，雙手壹分，囚車竟應手而裂。
　　就在此時，囚車裏的人睜開了眼，花伯壹見他的眼，如中閃電，胸門大開，囚車裏的人張口，「拙！」壹道黑光打在花伯的胸口。花朵朵急退，壹邊退壹面呼警：「公子，快走，是『黑袍老怪』。」東廠錦衣衛最有惡名的三大高手叫做「紅麾、黑袍、白羅紗」，比起黑袍老怪慕蓉方來，紅麾殺手田翻浪至是殺手中的新秀。
　　據說二十年前黑袍老怪叫做黑俠慕江山，在兩湖地區大大有名。後來情天恨海，為了「散湖魔女」蓉芳與七大世家的恩怨，與俠義道結了誤會。黑袍生性偏激，無路可走，索性改了名字，自稱慕蓉方，在山東作了強盜。由於心狠手辣，居然聞名朝野，魏公手下將其招安，官拜東廠都衛，排名還在田翻浪之上。有道是：黑袍黑手，毒心毒物。
　　方涼玉壹急，居然能動了，他的臉色馬上再次發青，淚別劍也又開始嗡嗡作響。花伯吸氣、吐氣，連作七次吐納，每壹次要發出神拳，都在氣至檀中穴時阻住。花伯急忙坐下，運功護體。枉有蓋世神功，著了暗算，竟壹點力都使不出。
　　黑袍老怪從囚車中站起，微微壹分，重鐐俱落，「花朵朵，妳中了我的喪魂七星釘，破掉妳琴韻堂的護體神功，還想發威？我慕容方是什麽人物，妳們兩個趁早束手，我可以考慮留妳全屍。」說完，又朝方涼玉瞪了壹眼，方涼玉不由倒退，全身氣血翻騰，仰面摔倒。原來方涼玉在瞬息之間中了慕容方凝氣成形的暗器——「眼中釘」。
　　東廠的黑袍老怪不愧是京師第二大高手！
　　慕容方得意的看著兩個俘虜，『壹個世家公子，壹個朝廷欽犯，這下可有油水撈了，說不定公公壹高興，讓我升到老白之上了也說不定。』風刮得更緊了，黑袍慕容方不由縮縮脖子，這天氣，看來要下雪了。當他這麽想的時候，果然，鎮妖谷上空，已經紛紛揚揚開始了今冬的第壹場雪。
　　落馬坡，在此外三十裏地。北面是壹片樹林，叫做「風株林」。落馬坡西面有壹個破舊祠堂，叫做「愛怨祠」。
　　囚車遠遠而來，只不過押車的人已換成了黑袍慕蓉方，囚車裏卻是兩個受傷的人。
　　雪花早已鋪了壹地，走在上面，輕松軟綿，還有微微的聲音，慕蓉方的心情也很好。
　　有壹個人早就等在愛怨祠的門前，穿的是壹件紅色大麾，紅得就象血染的。
　　紅麾上確實有血，田翻浪在與花伯對拳時，傷了肺脈，他不停地咳嗽。
　　慕蓉方笑瞇瞇的看著他，「妳傷在了花老頭的拳下？」田翻浪強忍著，「不礙事。」聲音似乎也嘶啞了。
　　慕蓉方壹揚眉，「還有其他人呢？不是說好在這裏會合的嗎？」田翻浪道：「老大去對付雁蕩山那壹幫人，估計快要到了；西廠的幾位在滄州城內接應，我已派了快馬飛報，不時也該到了。」慕蓉方點點頭，「公公的計策果然厲害，算準這些膽大包天的反賊會來截囚車，故意放出風來，妳打前鋒，我暗伏，再加上老大坐鎮，讓他們壹壹現形。妳看，連琴韻堂的余黨花朵朵都出來了，此行不虛啊。」田翻浪恨恨地說：「這老賊功夫果然犀利。慕大人，此次可真是大功壹件。
　　我要好好地待他。「
　　慕蓉方饒有興趣地看著田翻浪走到兩人旁。田翻浪忽然「砰」地雙拳齊出，壹前壹後同時打在花朵朵和方涼玉的前胸。慕蓉方臉色大變，「田翻浪，妳！」卻見花伯與方涼玉同時長嘯，躍至田翻浪身後。
　　田翻浪回首面對黑袍，「我這壹手『壹拍即合』如何？」慕蓉方面上黑氣大盛，「原來妳不是田翻浪。」「我當然不是田翻浪，田翻浪和我鬥了三百合，他受傷在前，已被我拿下。
　　我修習的『千變萬化，魚目混珠』居然能騙過妳這個老狐貍，真是讓我開心。妳是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聽好了，我叫做『縱橫天下壹路拔劍嘯傲江湖殺盡不平千變萬化遊戲人生不玩白不玩真心大英雄』楊不凡是也。「他沖著慕容方壹笑，」我還有壹個名字叫『白虎』！「——白虎，正是方涼玉請來的護法高手之壹。
　　慕蓉方恍然，「原來是妳。那麽玄武易鐵雕也在此了？」「青龍」方涼玉，「朱雀」費雅新，「白虎」楊不凡，「玄武」易鐵雕，正是近來聲名顯赫的武林中四天驕。
　　慕蓉方出身綠林，深知在豫、鄂壹帶有兩名俠盜，壹名楊不凡，出身於湖北截教，擅長易容，壹名易鐵雕，曾流落東海，拜師扶桑，擅長五行。兩人結義，劫富濟貧，作了不少大案子。
　　花朵朵不待楊不凡回答，「慕蓉方，方大人在哪裏？」慕蓉方搓搓手，「方大人？喔，妳什麽時候聽說我東廠裏走出過活人來？真是天真。我看不如妳們也壹起去吧。」話音剛落，慕蓉方便發動了攻擊。
　　漫天是雪。雪花就是慕蓉方的兵器。慕蓉方就借著雪花向楊不凡發動攻擊。
　　雪花激射，發出嗤嗤的聲音，楊不凡怪叫壹聲，雙掌遙擊雪花，面前的雪花就象突然凝固壹般定在空中。可是身後的雪花忽地飄舞起來，撞向楊不凡。
　　方涼玉要動，慕蓉方的眼睛已經掃了過來，方涼玉急忙閉目，潛心催動淚別劍，對付雪花。
　　花伯沖破禁制，吐氣揚聲，對著慕蓉方連擊七擊，「碰」，幾乎同時，由於速度極快，七拳幾乎同時擊中慕蓉方的前胸。花朵朵四肢也同時中了雪花暗器，鮮血長流。
　　慕蓉方的胸口中了七拳，很不好受，但也僅僅是不好受而已。他微壹分神，方涼玉已仗劍沖出，楊不凡也跳出圈外。
　　漫天的雪花忽然就化了，變成了雨滴，落在地上。
　　黑袍老怪慕蓉方以雪花擊退方涼玉、花朵朵、楊不凡三大高手，自己也中了花伯的「誘拳」，只是覺得難受，氣血受阻。那三人借此脫困。慕蓉方壹跺腳，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哨。隔著樹林，忽然傳來「登、登、登、」三下弓弦聲，眾人不由心神壹蕩。
　　方涼玉壹楞，「不好，老怪在搬救兵，看樣子只怕是白羅剎來了。」楊不凡急道：「我去攔他。」壹縱之間，急入林中，他甚至還唱起了山歌：「來，來，來，我們——看看——妹妹去，」聲音抑揚頓挫，煞是好聽，顯然是唱慣的。忽然壹頓，「喔，哎呀，妳這個番子，居然敢偷襲我。哈哈，妳中了我壹掌，死定啦。」敢情這位大英雄正在林中阻擊趕來的東廠援兵。
　　壹時間，本來寂靜的樹林裏殺聲四起，還有刀劍交擊聲，暗器破空聲，中襲慘號聲，人馬沖突，熱鬧異常。
　　花朵朵須眉都是汗水，在這冬天裏顯得怪異。他凝聚十成功力奔向慕蓉方。
　　慕蓉方蹲了壹個馬步，皺眉壹聲大喝，就似壹聲霹靂，場中所有人面色大變。除了花朵朵，他總共擊出了九拳，但只有壹拳，壹拳就結實地打在慕蓉方的鼻上。
　　慕蓉方倒飛了出去，等他穩住身形，他的鼻梁斷了，凹了進去，面上青腫。
　　花朵朵神情倨傲，在風雪之中，衣袖翻飛，宛若壹個擁兵百萬的大將，指著慕容方哈哈壹笑，「妳這個老妖怪，哈，我總算把妳的鼻子給打掉了，公子，妳看……」聲音哽咽，五官忽然溢出血來，咕咚，仰天摔倒。
　　黑袍老怪精通「五識神功」：「眼(眼中釘)，喝(斷喝)，手(暗器)，意(飛雪)，還有嗅覺過人，是東廠裏的追蹤第壹好手。」他雖然以斷喝震傷花伯，但鼻梁既斷，勢必影響自己的地位。況且出道來還沒有如此丟臉，不由心頭火起，雙手壹揚，就要將其立斃當場。
　　方涼玉悲憤，花伯為了削弱慕蓉方的實力，不惜硬拼。他就在悲憤中使出了絕招：「破天壹劍」，這壹招既出，功力可以提升數倍，但用後大傷元氣，實是「欲傷人，先傷己。」方涼玉咬破舌尖，舌綻春雷：「開！」淚別劍就象壹條發怒的青龍，以電的速度，雷的聲音直撲慕容方。
　　慕蓉方要拔地而起，慕蓉方想沖天飛起，來躲過這壹劍。
　　他不能動。
　　因為易鐵雕的壹雙手從地底下伸出扣住了他的腳。他運勁壹踹，喀嚓，來人的左臂立斷，右手仍然扣住他的腳。慕容方壓力壹輕，立刻往上「翺翔九天」，把土裏的人拔起，可是空中傳來鳥鳴聲，壹只大雕從上帶著勁風往下壓，他只好反手壹掌，身形又墜落下來。
　　劍已到。
　　貫穿他的胸膛。
　　慕蓉方狂吼壹聲，身子壹縮，旋轉中將土中的易鐵雕摔了出去。
　　易鐵雕在沒入林中之前看見：慕蓉方全力壹沖，竟帶劍狂奔，撲進方涼玉的懷裏。壹柄劍就將兩人串在壹起，再也不動。
　　風急雪密，轉眼間躺著的三人就被淹沒了。壹點也看不出剛才曾有怎樣的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