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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盜俠:仙劍奇俠

唐朝的黑夜 by 魏風華

2018-9-28 21:32

  大盜鼻祖
  《酉陽雜俎》中記載了壹則關於中國大盜鼻祖盜跖的故事:
  盜跖冢在河東,按盜跖死於東陵,此地古名東平陵,疑此近之。高堂縣南有鮮卑城,舊傳鮮卑聘燕,停於此矣。城傍有盜跖冢,冢極高大,賊盜嘗私祈焉。齊天保初,土鼓縣令丁永興,有群賊劫其部內,興乃密令人冢傍伺之,果有祈祀者,乃執諸縣案殺之,自後祀者頗絕。
  作為中國古代的大盜鼻祖,盜跖是春秋時人,帶領兄弟橫行為盜,在《莊子》中,專門有“盜跖篇”。在該篇中,盜跖把前來勸說他的孔子卷了個夠。在此之前,孔子對盜跖的哥哥柳下季說:“妳弟弟為害天下,妳卻不能教育他,那麽讓我來吧,我願意替妳去說說他。”
  柳下季說:“大師,您就別操心了,去了也是白去。”
  孔子不聽,說:“放心吧,我很有經驗的,肯定手到擒來,讓他改邪歸正。”
  於是,孔子帶著顏回、子貢兩大弟子去見盜跖。帖子遞上來,盜跖看完後說:“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隨後壹陣狂卷,把孔子罵得狗血噴頭,最後闡明了“盜亦有道”的道理。該篇出現在《莊子》“雜篇”中,當為莊子的弟子所作,借盜跖之口,激烈地反對儒家思想。
  按記載,盜跖墓在河東即現在的山西,而盜跖本人死於東陵即山東章丘。但在章丘附近的高堂縣,也有壹座盜跖墓,墓極高大,總有賊盜在出手前或得手後來這裏拜祭他們祖師爺。北齊天保年間,旁邊的土鼓縣發生壹起大案,縣令丁永興即埋伏人於盜跖墓邊,果有群賊得手後前來祭祀,於是壹網打盡。
  倒黴就倒黴在偶像身上了。
  順便說壹句,盜跖原名柳下跖,他的哥哥柳下季,還有壹個大名鼎鼎的稱呼:柳下惠。
  事了拂衣去
  刺客的歷史非常悠久,在春秋和戰國時代就非常活躍了。當時出現了職業刺客,為我們所熟悉的有聶政、專諸、豫讓、要離、荊軻等。後來,司馬遷寫《史記》,專門辟有“刺客列傳”。漢魏六朝,刺客職業漸漸走入低谷,但到了唐朝,該職業再次勃興起來。李白有名詩《俠客行》:“十步殺壹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說的正是刺客。中唐以後,隨著朝廷與藩鎮的對立,刺客職業進入了高潮期。藩鎮的節度使經常派刺客潛入首都刺殺宰相,其中以唐憲宗元和十年即公元815年宰相武元衡在長安大街上被刺案最為著名。《酉陽雜俎》中在“盜俠”門類中,多記載綠林劍俠的生活點滴,下面這則是涉及輕功的:
  或言刺客,飛天夜叉術也。韓晉公在浙西,瓦官寺因商人無遮齋,眾中有壹年少請弄閣,乃投蓋而上,單練镼履膜皮,猿掛鳥跂,捷若神鬼。復建罌水於結脊下,先溜至檐,空壹足,欹身承其溜焉。睹者無不毛戴。
  唐朝大臣、畫家晉國公韓滉鎮守浙西時,南京瓦官寺曾舉行過壹次無遮會。所謂無遮會,即是貴富貧賤無所區分的法會。這類法會往往由商人發起組織,在寺院裏舉行,其中穿插很多娛樂節目,但主要目的是商品交易,為現在廟會的前身。當時,在現場,有壹少年表演輕功:飛檐走壁於樓閣間,壹如猿鳥敏捷;又曾表演倒掛金鉤的技巧,也稱珍珠倒卷簾,兩腳鉤於高樓的檐瓦間,而身體懸空,隨後快速地側向移動,在場的人看後無不寒毛倒豎。
  上面的少年應是雜技班子的成員。但按照史上記載,唐時很多刺客,即由雜技藝人轉行而來。因此,很難說此少年日後不會成為壹名刺客。該少年的輕功實在是太好了。說到輕功,它是刺客需要掌握的第壹門要技。有人說刺客所掌握的輕功類似於飛天夜叉的本領,因為佛教中的飛天夜叉可在空中自由飛翔。對於壹名優秀的刺客來說,可以沒蠻力,但必須有輕功,躥房躍脊,飛檐走壁,應如履平地壹般,這即能保證妳在短時間內接近行刺對象,也能保證妳在行刺後迅速脫身。元和十年的宰相武元衡被刺案中,刺客就是隱藏在街道旁的大樹上,在武元衡早朝途中,飄然而下,將其刺殺的。說到這裏,必須提壹下,樹木是古代刺客隱身的首選,自武元衡被刺後,長安城內的政府要人皆將庭院內的大樹砍掉,以防範被刺客利用。明清時代,北京故宮太和殿內無有壹樹,也是為了防止刺客。
  暗器壹種
  段成式有個朋友叫廣升,是長安慈恩寺僧人。據他回憶:在唐德宗貞元年間,四川閬州有壹奇僧叫靈鑒,善以手指發射泥丸。當然不是普通的泥丸,這位和尚手中的泥丸是用以下配方制造的:洞庭湖岸邊的沙土3斤、炭末兒3兩、瓷器末兒1兩、榆樹皮半兩、泔水2勺、紫礦(壹種豆科植物)2兩、細沙3分、藤紙(以古藤制成的紙張)5張,渴拓汁(不知什麽玩意兒)半合,將這九種原料均勻攪拌,搗上至少三千杵,然後將其制成丸狀,於陰處晾幹,就成功了。隨後的故事就跟這種暗器有關了,《酉陽雜俎》的記載是:
  慈恩寺僧廣升言,貞元末,閬州僧靈鑒善彈,其彈丸方:用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兩,瓷末壹兩,榆皮半兩,泔澱二勺,紫礦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五張,渴拓汁半合,九味和搗三千杵,齊手丸之,陰幹。鄭彙為刺史時,有當家名寅,讀書,善飲酒,彙甚重之,後為盜,事發而死。寅嘗詣靈鑒角放彈,寅指壹枝節,其節目相去數十步,曰:“中之獲五千。”壹發而中,彈丸反射不破,至靈鑒乃陷節碎彈焉。
  唐朝時有閬州刺史名叫鄭彙,身邊有個叫寅的門客,此人既好喝酒,又愛讀書,還會舞槍弄棒,長於各種暗器,為鄭彙器重。只是後來此人不學好,成了黑道中人,當了強盜,最終事發而死。在寅活著時,在鄭彙的發起下,他與靈鑒和尚進行了壹次彈丸較量。
  那是唐朝的壹個夏天吧,清風徐來,花葉不驚。在刺史的庭院裏,朋友們閑坐著,侍女不時穿梭其間,突有人大叫:還不比呀?!於是,寅起身來到階前,指著幾十步外的壹棵松樹的某段枝節,對靈鑒說:“禪師!如果我擊中了,當贏妳五千錢,反之亦然!”
  鄭彙和他的朋友們表示贊同。寅說罷,從囊中取出壹粒泥丸,用中指和食指相夾,甩出而擊中,隨後那泥丸又反彈了回來,沒破碎。輪到靈鑒了,和尚起身,手指間夾著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泥丸,靜默如偶,突然發力,寬袖飄蕩,驚起樹上的飛鳥。在眾人詫異間,那泥丸已中目標,深深地碎陷於樹中。
  鄭彙刺史帶頭鼓掌,大家齊聲道:“神了。”
  有人說,靈鑒手裏的泥丸不是用九種材料制造的嗎,怎麽還碎了?看來這玩意兒不怎麽樣哦。不是那麽回事。靈鑒的泥丸自然沒問題,之所以碎於樹中,只能說靈鑒發力更狠,內力更強。因為武林中人都知道,手發丸狀暗器,最難的是既擊中目標,又使其碎於目標中,要想達到這種境界需要特別的功力。而靈鑒可謂高手了,泥丸擊中樹後,既沒彈回,也沒在樹外破碎,而是碎嵌於硬木中。如此推測,要是擊中人的腦袋呢?由此看來,比之於靈鑒,寅手頭上的功夫還嫩點,難怪後來沒當好強盜。如果有靈鑒的功夫,逃跑時回頭發射幾粒,早就把官府的捕快們幹掉了,也不致於最後被逮著處死。
  寒林夜行
  《酉陽雜俎》中“盜俠”門類中所記述的故事,成為後世武俠和仙劍小說的淵源。在煙樹浩渺的唐朝之夜,在秋日的颯颯草莽中,發生了這樣壹件事:
  韋行規自言少時遊京西,暮止店中,更欲前進,店前老人方工作,曰:“客勿夜行,此中多盜。”韋曰:“某留心弧矢,無所患也。”因進發。行數十裏,天黑,有人起草中尾之,韋叱不應,連發矢中之,復不退。矢盡,韋懼,奔馬,有頃,風雨忽至,韋下馬負壹樹,見空中有電光,相逐如鞠杖,勢漸逼樹杪,覺物紛紛墜其前。韋視之,乃木劄也。須臾,積劄埋至膝,韋驚懼,投弓矢,仰空乞命,拜數十,電光漸高而滅,風雷亦息,韋顧大樹,枝幹童矣,鞍馱已失,遂返前店。見老人方箍桶,韋意其異人,拜之,且謝有誤也。老人笑曰:“客勿持弓矢,須知劍術。”引韋入院後,指鞍馱言:“卻須取相試耳。”又出桶板壹片,昨夜之箭悉中其上。韋請役力汲湯,不許,微露擊劍事,韋亦得其壹二焉。
  中唐時期有人名叫韋行規,曾任興州刺史。其人少年時,長於武藝,身手不凡,有大俠之風,而最擅長弓箭,百發百中,及至中年,他回憶起年少時的壹段往事:當時他年輕氣盛,愛慕俠義,旅行於山野間,拜訪名師,尋訪對手,壹日遊於長安西郊,天色已晚,暮色從遠處的山巒中漸漸合圍而來。當時大約是初秋吧,黃葉飄零,韋行規佇馬於寒野中,頓生孤寂之感,又如進入了壹幅秋夜的畫卷。
  在暮色隱約中,前方似有壹小客棧,亮著昏黃的燈火。韋行規奔馬止於店前。欲吃些東西。在淒白的月光下,他拖著長長的身影進入客棧。在院子裏轉了壹圈後,他竟沒有發現這裏的主人,韋行規不由得倒吸壹口冷氣。正欲退出,只覺得身後有人拍了壹下他的肩膀,他猛然回頭,卻空無壹人。再側臉觀看,只見馬廄邊靠著壹位老者,正沖他詭異地微笑:“妳要住店嗎?”
  韋行規說:“我只是路過而已,不想住下,現在即將前行。”不知為什麽,他突然想盡快離開這裏。
  老者說:“我勸妳還是不要夜行,長安西野,山高草深,此中多盜!”
  韋行規此時已轉身而行,並未回頭:“我有弓箭在身,沒什麽可怕的,請您不要擔心。”
  老者不再說話,只是“呵呵”地笑了壹聲。
  韋行規奔馬而行,走了數十裏,天已完全黑下來,此時兩旁草莽漸深,前面的路似乎走不到盡頭。除了梟鳴草動外,只有壹片獨屬於荒野的寂靜。韋行規騎馬走著走著,感到有些不對,在冥冥中,覺得有人在身後的草莽中潛行,壹直跟著他。想到這裏,他的心忽地顫動了壹下。
  韋行規大聲喊道:“何人?!”
  後面沒有動靜。韋行規猛然回頭,確見草莽中有人影晃動,他連發數箭,但其人如鬼魅壹般依舊不退。此時韋行規囊中的箭已沒了,他感到恐懼,縱馬狂奔。沒過多長時間,風起雨至。不知道往前跑了多遠,雨幕愈密,韋行規下馬後在壹棵大樹下避雨。此時,空中有電光閃爍,其勢漸逼樹頂,而風雷大作。韋行規再望,只覺得,在電光中,大樹上有黑影如人,手中執長劍而舞。驚懼間,他感到有樹枝木條紛紛而落,不壹會兒,就已埋到自己的膝蓋處了。韋行規大恐,扔掉手中的弓,仰空而拜。過了壹會兒,電光漸漸高去而滅,風雷也停止。韋行規再看那大樹,枝條盡落,像被長劍所削。而自己的馬鞍也沒了。
  韋行規癱倒在樹下。
  天快亮時,韋行規懷著沮喪的心情回到那座小店,見老者正在院子裏修理木桶,韋行規知其為異人,遂拜倒在地。老者笑道:“妳不要只覺得會射弓箭就可以了,俠之大者,須知劍術。”韋行規急忙點頭。隨後,那老者引韋行規入後院,其馬鞍正在地上。那老者又指地上的壹片桶板,韋行規上前觀看,昨夜他射出的那幾枝箭,都插在上面。韋行規欲拜其為師,但被拒絕,老者只是給他講了壹下俠客與劍道的關系。由此透露出壹個消息:從唐朝開始,“俠”與“劍”已難分形影了。
  且說韋行規,拜師不得,出了小店,此時紅日已從遠山升起,走了壹段路程,回望那京西小店,依舊掩映在秋日的寒林間……
  七劍
  下面的故事,仍是關於劍客的,文中主人公的劍術之精湛,隨讀而知之。在《酉陽雜俎》中是這樣描述的:
  黎幹為京兆尹,時曲江塗龍祈雨,觀者數千,黎至,獨有老人植杖不避,幹怒,杖背二十,如擊鞔革,掉臂而去。黎疑其非常人,命老坊卒尋之,至蘭陵裏之內,入小門,大言曰:“我今日困辱甚,可具湯也。”坊卒遽返白黎,黎大懼,因弊衣懷公服,與坊卒至其處,時已昏黑,坊卒直入,通黎之官閥,黎唯趨而入,拜伏曰:“向迷丈人物色,罪當十死。”老人驚起,曰:“誰引君來此?”即牽上階,黎知可以理奪,徐曰:“某為京兆尹,威稍損則失官政。丈人埋形雜跡,非證彗眼不能知也。若以此罪人,是釣人以賊,非義士之心也。”老人笑曰:“老夫之過。”乃具酒設席於地,招訪卒令坐。夜深,語及養生之術,言約理辯,黎轉敬懼,因曰:“老夫有壹伎,請為尹設。”遂入,良久,紫衣朱,擁劍長短七口,舞於庭中,叠躍揮霍,換光電激,或橫若裂盤,旋若規尺,有短劍二尺余,時時及黎之衽,黎叩頭股栗。食頃,擲劍植地如北鬥狀,顧黎曰:“向試黎君膽氣。”黎拜曰:“今日已後性命丈人所賜,乞役左右。”老人曰:“君骨相無道氣,非可遽教,別日更相顧也。”揖黎而入。黎歸,氣色如病,臨鏡方覺須剃落寸余。翌日復往,室已空矣。
  黎幹為唐朝中期大臣,喜歡左道旁門之術,唐代宗時任京兆尹即長安市長,其間發生了這樣壹件事:壹年入夏,長安無雨,黎幹組織人在曲江畔祈雨,觀者有數千人。怎麽那麽多人呢?因為作為長安市長的黎幹,將親自扮演巫師,登臺求雨。當黎市長的車隊開到時,眾人皆躲避,唯有壹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那裏。黎幹大怒,叫人打了那老人二十棍子,那老人似乎沒什麽反應,轉身而去。
  後施刑者向黎幹報告,棍子打在老人身上,就如同打在柔軟的皮革上。黎幹懷疑老人不同尋常,於是叫身邊的老卒去查訪。至長安蘭陵裏,左尋右覓,入壹小門,聽到那老人的聲音:“我今日受辱,妳們給我打點熱水去。”
  老卒回去後把事情告訴黎幹,後者很害怕,穿了便衣與老卒趕至蘭陵裏,其時天色已昏,黎幹入得院內,拜倒於老人面前。老人大驚:“誰把妳引到這裏的?”
  黎幹再拜,也為自己開脫了壹下:“我為長安市長,若威儀盡失,也不是為官之道。您混跡於眾人間,除非有慧眼而不能識。現在,我已知罪,您若不原諒我,也非擁有義士之心。”
  老人笑道:“那是老夫之過了。”
  黎幹沒答茬兒。老人也不再問,隨後設酒席,壹起喝起酒來。至夜深,老人縱論仙道俠義,黎幹敬畏。老人說:“老夫有壹技,請允許我為您表演。”遂入屋中,良久而出,已換上壹身紫衣,雙手竟拿著長短寶劍七把之多,舞於庭中,騰步飛躍,上下揮動,劍光壹如星月閃爍,劈斬所至,自覺裂盤斷石。只見那老人,飛速旋轉,壹如陀螺,只見劍光而不見其人。其間,有劍不時掠過黎幹的面前,使後者戰栗不已。最後,老人擲劍於空,落下後,七把劍插於地上,呈北鬥七星之形。老人對黎幹說:“我只是試試妳的膽氣,還不錯。”
  黎幹又拜,說:“我命為您所賜,希望能拜您為師。”
  老人說:“妳骨相無道氣,我不可收妳為徒,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說罷,轉身進了屋子。
  黎幹在驚悸中回到家,照鏡子時,發現自己的胡須被老人剃掉了壹寸多長。轉天,黎幹再去蘭陵裏尋找那位老人,但屋院內空無壹人。
  黎幹是唐朝時擔任首都長安市長時間最長的壹個官員,先後八年。對於他,人們的評價是毀譽參半。此人仕途之路甚為奇怪,既非進士出身,也不是以頂級大族的後代接班,而是靠其所擅長的星算占蔔之術,被聘為翰林學士,在唐代宗時頗為受寵,升任京兆尹,封壽春公。這也是為什麽在曲江求雨時,作為首都的最高行政長官,黎幹自己登臺扮演巫師的原因。當然,這也是導致他口碑不好的壹個原因,史上的評價是:性情險澀,好旁門左道之妖術。但也有人說黎幹不錯,在長達八年的長安市長任期中,其人雖刻薄,但辦事效率頗高,把長安治理得井井有條。
  唐代宗在時,黎幹與受寵的宦官劉忠翼交往密切,德宗即位後又多次化妝秘密與劉會晤,也不知道想要幹什麽,終被告發,被貶流放。黎前市長出發之日,“市裏兒童數千人噪聚,懷瓦礫投擊之,捕賊尉不能止。”也就是說,當日長安兒童好幾千人沖著黎幹扔石塊。可見其人緣確實不佳。代宗時,黎幹與劉忠翼曾欲改立太子,後德宗想起此事情,覺得流放黎幹實在是便宜他,於是又追加了壹道命令:賜死藍田驛。我們不知道在被賜死時黎幹是否會想起當年蘭陵裏的壹幕:那位劍仙老人又去哪裏了?能否會神奇地出現在他面前將他拯救?那老人終於沒來,但他最後說的壹句話,黎幹還記得:“妳骨相無道氣,我不可收妳為徒,有什麽事以後再說吧!”這“以後”竟是陰陽永絕,只有那七把寶劍在生命最後的光陰中慘淡地飛舞。其中壹把,終於屬於了他。這壹次,不是割他的胡子,而是要他的命。
  黎幹生時不受長安市民待見,但他的壹位部下沒有忘記他,在路過長安開化裏黎宅時,寫有壹首《至開化裏壽春公故宅》:“寧知府中吏,故宅壹徘徊。歷階存往敬,瞻位泣余哀。廢井沒荒草,陰牖生綠苔。門前車馬散,非復昔時來……”這位部下是唐朝著名的山水詩人韋應物。
  飛飛傳
  《酉陽雜俎》中記載的這則盜俠故事,被作家王小波改編為短篇小說《夜行記》:
  建中初,士人韋生,移家汝州,中路逢壹僧,因與連鑣,有論頗洽,日將銜山,僧指路謂曰:“此數裏是貧道蘭若,郎君豈不能左顧乎?”士人許之,因令家口先行,僧即處分步者先排。比行十余裏,不至,韋生問之,即指壹處林煙曰:“此是矣。”又前進,日已沒,韋生疑之,素善彈,乃密於靴中取弓卸彈,懷銅丸十余,方責僧曰:“弟子有程期,適偶貪上人清論,勉副相邀。今已行二十裏不至,何也?”僧但言且行,至是,僧前行百余步,韋知其盜也,乃彈之,僧正中其腦,僧初不覺,凡五發中之,僧始捫中處,徐曰:“郎君莫惡作劇。”韋知無奈何,亦不復彈。見僧方至壹莊,數十人列炬出迎。僧延韋坐壹廳中,喚雲:“郎君勿憂。”因問左右:“夫人下處如法無?”復曰:“郎君且自慰安之,即就此也。”韋生見妻女別在壹處,供帳甚盛,相顧涕泣。即就僧,僧前執韋生手曰:“貧道,盜也,本無好意,不知郎君藝若此,非貧道亦不支也,今日故無他,幸不疑也,適來貧道所中郎君彈悉在。”乃舉手搦腦後,五丸墜地焉,蓋腦銜彈丸而無傷。有頃布筵,具蒸犢,犢劄刀子十余,以齏餅環之。揖韋生就坐,復曰:“貧道有義弟數人,欲令伏謁。”言未已,朱衣巨帶者五六輩,列於階下。僧呼曰:“拜郎君,汝等向遇郎君,則成齏粉矣。”食畢,僧曰:“貧道久為此業,今向遲暮,欲改前非。不幸有壹子,技過老僧,欲請郎君為老僧斷之。”乃呼飛飛出參郎君。飛飛年才十六七,碧衣長袖,皮肉如脂。僧叱曰:“向後堂侍郎君。”僧乃授韋壹劍及五丸,且曰:“乞郎君盡藝殺之,無為老僧累也。”引韋入壹堂中,乃反鎖之,堂中四隅,明燈而已。飛飛當堂執壹短馬鞭,韋引彈,意必中,丸已敲落。不覺跳在梁上,循壁虛攝,捷若猿攫,彈丸盡不復中。韋乃運劍逐之,飛飛倏忽逗閃,去韋身不尺。韋斷其鞭節,竟不能傷。僧久乃開門,問韋:“與老僧除得害乎?”韋具言之,僧悵然,顧飛飛曰:“郎君證成汝為賊也,知復如何?”僧終夕與韋論劍及弧矢之事,天將曉,僧送韋路口,贈絹百疋,垂泣而別。
  唐德宗建中初年士人韋生搬家去汝州,行至荒野,路遇壹僧,相談甚歡。其時天色將晚,僧人指前路道:“再過幾裏,便是我的禪院,可否光顧?”
  韋生答應,叫家眷先行,自己則相隨那僧人。走了十多裏地,依舊不至,韋生問僧人,後者指著前方的壹處林煙,說:“那就是。”
  又走了壹段路,天已全黑,韋生開始懷疑僧人。韋生平素擅長彈弓奇技,百發百中,於是悄悄從靴中取出彈弓,裝上銅彈丸,對那僧人說:“我趕路是有程期的,路上相遇,因相談投機,所以共行,並接受您的邀請,可現在已走了二十多裏,依舊不到,妳是什麽意思呢?”
  僧人只說:“跟我走好了。”
  僧人又往前走了百余步,韋生已知其為大盜,於是在身後發射彈丸,正中其後腦。僧人似乎沒什麽感覺,韋生又連續發射,五發彈丸皆中其腦,僧人這才摸其後腦,說:“妳別再搞惡作劇了好不好?”
  韋生無可奈何。此時,二人行至壹莊,有數十人舉火炬出迎。僧人拉韋生來到中廳,說:“公子莫怕。”隨後,又問左右:“這位公子的家眷安排好了嗎?”左右遂引韋生去看,見其妻女別在壹室,被安排得很好。隨即韋生回到中廳,僧人握其手說:“我確是大盜,與您共行,本來無甚好意,欲行加害,但公子身懷絕技,為貧僧敬佩。當然,也就是我,若逢他人,早被您擊倒而丟命了。您的彈丸都在這裏——”說罷,僧人摸了壹下後腦,五顆彈丸皆墜地有聲,而其腦竟無傷痕。
  韋生連說慚愧,隨後二人夜宴。僧人說:“我有幾個義弟,願意引見給妳。”不壹會兒,進來紅衣大漢五六名,列於階下。僧人說:“快來拜見公子,若是妳們遇到他,腦袋早就成齏粉了。”
  吃完飯後,僧人說:“我雖為僧人,但做大盜已很長時間了,現年歲已高,欲改前非,可不幸有壹逆子,名叫飛飛,其本領已高過我,我令其退出江湖,但不奏效,今晚妳能否幫我將其除掉,以絕後患?”
  正說著,飛飛出來了:“知有高人前來,我欲與之比拼武藝。”飛飛年方十六七歲,身著碧衣長袖,膚色如脂,看似羸弱,而目光如鷹視狼顧。
  僧人呵斥:“退下,後堂相待!”
  飛飛走後,僧人取出壹把長劍並將地上的五枚彈丸撿起交給韋生,說:“希望妳使盡渾身武藝,為我斬殺飛飛!”
  韋生見僧人殺意真摯,遂入後堂,此時飛飛手持壹馬鞭站於堂中,房屋四角點著四盞蠟燭。韋生入堂後,即引弓發彈,心想必能擊中飛飛,結果是彈丸叮當落下,再看飛飛,竟已現身梁上,沿壁而行,輕功了得。韋生大驚,又發彈丸,皆不中,遂舉劍逐之。飛飛騰挪閃轉,離韋生只有壹尺的距離,韋雖砍斷了其馬鞭,但終不能傷其人。
  這時候,僧人將門打開,問韋生可否除掉飛飛,韋生搖頭而出。僧人悵然若失,對歪著頭的飛飛說:“妳此生終為盜賊,有什麽辦法呢?”
  故事到這基本上就結束了。當夜僧人與韋生共論劍藝,但可以想象在二人中間,始終有飛飛的陰影在徘徊。顯然這少年才是後來居上的高手。
  上面的故事對後世的武俠小說影響很大。在明朝時,王世貞編輯了壹本書叫《劍俠傳》收入唐朝及以後的仙劍奇俠小說33篇,其中就包括段成式的這幾篇作品。
  煉銀術之夜
  《酉陽雜俎》所載的下面這個故事,不僅講到神秘的煉銀術,還涉及刺客和壹段詭異的旅途:
  元和中,江淮中唐山人者,涉獵史傳,好道,常遊名山,自言善縮錫,頗有師之者,後於楚州逆旅遇壹盧生,氣相合。盧亦語及爐火,稱唐族乃外氏,遂呼唐為舅,唐不能相舍,因邀同之南嶽。盧亦言親故在陽羨,將訪之,今且貪舅山林之程也。中途止壹蘭若,夜半語笑方酣,盧曰:“知舅善縮錫,可以梗概語之?”唐笑曰:“某數十年重趼從師,只得此術,豈可輕道耶?”盧復祈之不已,唐辭以師授有時,可達嶽中相傳。盧因作色:“舅今夕須傳,勿等閑也。”唐責之:“某與公風馬牛耳,不意盱眙相遇。實慕君子,何至騶卒不若也。”盧攘臂瞋目,眄之良久曰:“某刺客也。舅不得,將死於此。”因懷中探烏韋囊,出匕首,刃勢如偃月,執火前熨鬥削之如紮。唐恐懼,具述。盧乃笑語唐:“幾誤殺舅。”此術十得五六,方謝曰:“某師,仙也,令某等十人索天下妄傳黃白術者殺之。至添金縮錫,傳者亦死。某久得乘蹺之道者。”因拱揖唐,忽失所在。唐自後遇道流,輒陳此事戒之。
  唐憲宗元和年間,江淮壹帶有壹山人姓唐,好修道之術,遍遊名山,自言會縮錫術。所謂縮錫術,即煉錫為銀之術。可以想象,在當時有很多人想跟他學這壹本領。不過,都被他拒絕了。
  某日入暮,唐山人行至楚州客棧落腳,遇壹青年自稱盧生,說自己也頗懂些冶煉之術,二人聊得很投機。盧生自言母親那邊也姓唐,遂喊唐山人為舅舅,言辭懇切。唐山人說他自己此行去南嶽衡山訪友,問盧生可否同行,後者說自己去陽羨親戚家,正好壹道。
  轉天早上,二人踏上路途。天高水長,前路杳渺。行了壹天,又至太陽落山,前面有壹廢棄的寺院,二人投宿其中,坐在草堆裏,聊至半夜,才欲睡覺。這時候盧生突然說:“我知舅舅善於縮錫術,可將土錫鍛化為白銀,不知道能不能把技巧告訴我壹些?”
  唐山人笑道:“我數十年鉆研此道,哪可輕傳?我們還是睡覺吧。”
  盧生乞求不已,唐山人無奈道:“此藝不是三語兩言可講得清楚的,若真想學,到衡山後可相傳。”
  盧生怒道:“舅舅!妳今天晚上必須傳授給我,其他莫廢話!”
  唐山人自然也惱了:“我與妳風馬牛不相及,只是路途偶遇,以為妳是個君子,所以才搭伴同行,沒想到妳是如此粗野之人!”說罷,唐山人就想走。
  盧生壹把拉住唐山人,嘿嘿壹笑:“妳走得了麽?”
  唐山人有些驚恐,不知道此人到底想如何,又有什麽目的。
  盧生說:“實話告訴妳吧,我是刺客。現在我依舊叫妳舅舅,但如果舅舅不識相,就有可能死在這裏。”說著,從懷中摸出壹把匕首,寒光閃爍,順手拿起地上的壹把鐵熨鬥,削之如木。
  可憐的唐山人被嚇壞了,只好把縮錫術壹壹道出。聽後,盧生笑道:“剛才壹時沖動,沒把您嚇壞了吧?”
  唐山人又氣又懼。盧生又說:“我師父乃得道之人,令我十弟子下山尋找天下妄傳煉金術和煉銀術的人,得而殺之。現在看來,妳不是個輕傳該術的人,我也就放心了。我現在即將離去,不能跟妳同去衡山了,再見吧!”說完,他出門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唐山人坐在草堆裏發呆。
  如上面所說,縮錫術即為煉銀術,與煉金術同為古代道家方士修煉的內容之壹。後人認為其術是荒唐的,但卻不可否認它們是現代化學的淵源。在這個故事裏,唐山人在不知不覺中被盧生盯上,至於後者的身份,他自稱是得道者之徒,師父派他們十弟子下山追殺傳授煉金術、煉銀術之人。但是,在得到煉銀術後,他就跑了。真相到底如何?在唐朝的那個晚上,這壹切會聚成霧壹般的謎團。
  河西宋青春
  古代誌怪多涉及異劍奇器,在《酉陽雜俎》中也有所記載:
  開元中,河西騎將宋青春,驍果暴戾,為眾所忌。及西戎歲犯邊,青春每陣常運臂大呼,執馘而旋,未嘗中鋒鏑,西戎憚之,壹軍始賴焉。後吐蕃大地獲生口數千,軍帥令譯問衣大蟲皮者:“爾何不能害青春?”答曰:“嘗見青龍突陣而來,兵刃所及,若叩銅鐵,我為神助將軍也。”青春乃知劍之有靈。青春死後,劍為瓜州刺史李廣琛所得,或風雨後,迸光出室,環燭方丈。哥舒鎮西知之,求易以它寶,廣琛不與,因贈詩:“刻舟尋化去,彈鋏未酬恩。”
  唐玄宗開元年間,河西邊陲有騎將名叫宋青春,作戰驍勇,性情暴戾,眾人為懼。當時,西部邊境戰爭不斷,每與胡人廝殺時,宋青春往往振臂高呼,揮舞著自己的青龍長劍殺入陣中,最後割下敵人的耳朵凱旋而歸,從未中過敵人的刀劍。
  後來,吐蕃來犯,又被宋青春擊敗,唐軍統帥叫翻譯詢問壹個身著虎皮的吐蕃軍校,為什麽他們傷害不了宋青春?”
  那軍校回答:“每次宋將軍臨陣,我們在對面都會看到壹條青龍隨著他揮舞寶劍而飛動,我們的兵器與其寶劍壹碰上,不是折斷就是飛出手,我們認為青春將軍有神助。”直到這時,宋青春才知道其手中的寶劍有靈。青春死後,劍為瓜州刺史李廣琛所得,每遇風雨後,那劍兀自迸發光芒,照亮四周。大將哥舒翰鎮守西部,得知此事,想用寶物與李廣琛交換,但被拒絕,後者寫詩相贈:“刻舟尋化去,彈鋏未酬恩。”
  關於異劍的故事,在《酉陽雜俎》中還有壹些:唐人鄭雲達,曾任大理寺卿,年輕時風神颯朗,頗有膽氣,曾得壹劍,甚為奇異,上有星光閃爍,舞動時有吼聲。壹晴日,鄭雲達坐於庭院,玩賞寶劍,忽有壹人從庭樹上飄然而下,著朱紫袍,虬發蓬松,提劍而立,身體四周有壹圈黑氣。鄭知其非凡人,但假裝沒看到。那人直言:“我是天上之人,路過於此,知妳最近得到壹把異劍,想觀看壹下。”鄭並不擡頭,說:“什麽異劍,只不過是壹般的鐵劍罷了,不值得您觀看。妳們上界之仙,還在乎這個嗎?”那人依舊相求。鄭不答語,伺機起身朝他刺去,沒有擊中,只有黑氣壹團落地,幾天後才散去。
  看來,奇異寶物,人皆愛之,仙亦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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