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讓我們蕩起雙槳

　　唐紫塵端槍站立，槍把按在腰眼中，含而不露，整個姿勢就好像站三體式。然而，她的腰腿壹起壹伏，就好像身下多了壹匹顛簸的烈馬。
　　這樣的姿勢，真是標準的站出了個馬來！
　　不但如此，唐紫塵槍桿向前，如箭直射，也有些像發崩拳勁。
　　但是，她的身體壹起壹伏顛簸之間，起落的時候，又好像淩空下擊的炮拳勁。
　　整個槍頭卻是晃動微微顫抖，如揚腦袋的毒蛇，尋找噬人的機會，正是鉆拳勁的力量。
　　這壹式端槍，竟然同時含住了“三體式”“馬步樁”“崩拳的箭勁”“炮拳的淩空勁”“鉆拳的翻浪勁”。
　　“這才是真正標準的拳架子，高手的拳架子。”王超目不轉睛地看著唐紫塵這個端槍架子，心中感嘆至極，好像自己先前練的拳架都是壹團狗屎。
　　突然，唐紫塵整個人做勢壹縱，就好像駕馭著壹匹烈馬高速前進的瞬間借勢刺出壹槍。
　　槍頭劃破空氣，閃爍出壹絲晶亮的銀電光芒。
　　啪！唐紫塵已經壹槍擊在了石槽中間的鉛汞大球上。
　　就在槍尖點到大球上的壹剎那，王超只見唐紫塵沈腰，抖臂，以槍尖畫圓，猛地圈住了鉛汞大球然後向上壹挑。
　　滴溜溜！整個球被挑離了石槽，隨後如粘在槍頭上壹樣，隨著唐紫塵的槍勢旋轉。
　　哧哧哧……唐紫塵槍尖連挑，鉛汞大球便在槍頭的尖上做彈丸跳躍。
　　啪！唐紫塵收槍壹點，鉛汞大球又落到了石槽中滴溜溜旋轉不停。
　　這出槍，挑球，粘球，抖球的過程，只有短短的幾秒，但是已經把所有拳術的精髓完全演繹了在裏面。
　　“運勁成圓，聽球中汞水流動，把握重心，借力旋轉粘字訣，這就是所有太極拳的精髓，並沒有特定的招式在裏面。”唐紫塵演練過這壹式“龍蛇合擊”後，眼睛瞟向了高出，好像看穿屋頂到達九霄雲外壹樣。
　　“這壹式龍蛇合擊妳看懂了多少？”
　　“看懂了七八成，基本上差不多了！還要琢磨琢磨！”王超沈靜地道。
　　剛才王超看得目不轉睛，聚精會神。心裏把這大半年所學的東西全部溝通了壹下，心裏壹股明悟隱隱升騰起來，但是具體的明悟是什麽，他又說不出來。
　　這樣似通未通的感覺，令他感覺很不舒服，但是他如今卻練得深沈內斂了壹些，心中暗暗盤算，只要琢磨就能真正貫通。
　　“哎，我本來只教妳教到這裏，但是今天興趣來了，就還演練壹式槍術吧，跟我來！”唐紫塵提起槍，走出了練功室。
　　王超跟在後面，發現唐紫塵來到了車庫中。
　　車庫很大，中間停著壹輛銀色的跑車，地面是水磨石。
　　開了燈之後，王超明顯地發現，車庫離墻壁的裏面上有壹個明顯的手掌印，而且墻壁上有點點陳腐的血跡。
　　“看好了！”唐紫塵的聲音打斷了王超的思維，王超連忙精神壹凝，只見唐紫塵的槍如毒蛇壹般鉆入了銀色汽車的底盤。
　　槍桿壓在地面，很彎曲。唐紫塵沈腰壹挑！整個銀色的跑車竟然隨槍挑了起來，淩空翻滾了兩圈，然後輕盈如壹片樹葉似的落到地面，壹點損傷都沒有。
　　“京劇內有壹局戲叫做鐵滑車，是演的當年嶽飛部將高寵攻擊金兵山寨，金兵制造了鐵車，從山坡上滑下來，卻被高寵用槍壹壹挑飛。我的龍蛇合擊若是練到上乘地步，也能壹樣。”
　　王超看著這壹切，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拳術的精髓，已經都在這兩槍之中演繹盡了。妳自己練習吧。”唐紫塵丟了槍，拍拍手，意興索然地走了出去。
　　王超卻把槍默默地撿了起來，跟在後面。
　　接下來的壹連十幾天，王超都在默默地練功，不過，他卻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了唐紫塵那壹式“龍蛇合擊”之上，時常端槍站立，但是卻沒有壹次能端出唐紫塵的韻味來。
　　唐紫塵這些天，也很少教王超別的東西了，只是偶爾見王超練習“龍蛇合擊”的時候，校正他壹些錯誤的運勁。
　　直到暑假的最後幾天，王超也準備要回去了，但是想起唐紫塵說過這個暑假後就要走了的話，心中十分的惆悵。
　　“今天不要練了，妳跟我出去走走。”這天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唐紫塵突然對王超道。
　　王超停下了手中的功夫，跟隨唐紫塵走出了別墅。
　　兩人來到了水勢寬廣的天星湖壹處幽靜的地方，遠處白鶴山前，太陽壹半沈進了山裏，余暉反射得湖水金鱗滾蕩。
　　唐紫塵在湖岸邊租了壹艘小船，“上來吧，咱們姐弟到劃到湖中心去說話吧。”
　　王超點點頭，上了船，唐紫塵輕輕撥動船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朝湖中心漂去。
　　水面十分的平靜，微風習習，遠處不知道是誰在唱歌，傳來了清脆的童音：
“讓我們蕩起雙槳。
　　小船兒推開波浪，
　　海面倒印著美麗的白塔，
　　四周環繞著綠樹紅墻，
　　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
　　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
　　唐紫塵壹邊輕輕搖槳，壹面靜靜地聽著，眼神恍惚，心中似乎有無限的感慨。
　　直到天色漸漸地晚了，童音歌聲漸漸消失，唐紫塵還沒有回過神來，王超不由叫道：“姐姐，姐姐。”
　　“哦！”唐紫塵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王超連忙找話說，“姐，妳說太極拳沒有特定的招式，但是妳壹開始教的撩陰掌，又說是太極中撇身捶，說太極的打法最為剛猛，那是怎麽回事？”
　　唐紫塵道：“當年楊露蟬在陳家溝學藝，陳家溝的武學並不是太極拳，而是‘炮捶’。炮是形意中的炮拳，捶也是壹門剛猛無比的打法。後來楊露蟬和他師傅陳長興練武的時候，見到王宗嶽，王宗嶽是道家拳術中的大宗師，太極拳是道家無數代人研究出的精華，那個時候，王宗嶽傳給了楊露蟬師徒兩人，後來楊露蟬師徒兩人研究，將王宗嶽的拳術融合進了陳家溝武學中，最後由楊露蟬到北京城發揚光大，最後形成了今天的壹些太極架子。”
　　王超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唐紫塵突然脫掉了自己的鞋子，露出壹雙白瑩瑩的赤腳，隨後把褲腳也卷到膝蓋上，兩腿伸進水中晃蕩。
　　“水性好的人，在水中踩水，能直起身子，把肚臍眼下的小腹丹田都露到水面外。不過這就是極限了，但是拳術好的人，卻能繼續的把身子在水中壹寸寸地提起來。每提高壹寸，都是壹個天大的進步。妳看我腳。”
　　王超連忙朝唐紫塵在水裏波動的腳看去，只見唐紫塵的腳趾如手指壹樣的靈活，在水中劃來劃去，每壹次劃動，水都能帶起壹個漩渦。
　　“用腳發出暗勁，踩水，能把身體提起來。各個腳趾的暗勁平衡了，就是化勁。王宗嶽的拳勁是練到了化勁的，所以當年楊露蟬見王宗嶽的時候，王宗嶽踩水過大河，水只過膝，這就是拳術中的最高境界了。”
　　唐紫塵突然壹下，脫離的小船，整個人站立在水面上，果然，水只剛剛到她的膝蓋！
　　“水到膝蓋，這就是拳術中的極限，也是最高境界，再要提升，那就是不可能的，變成神話了。”唐紫塵對王超道，“腳趾發出暗勁，多股暗勁交匯平衡。”
　　唐紫塵的腳趾在不停地動彈，壹個個漩渦出現在了唐紫塵身邊，漩渦的力量，始終保持住湖水沒有超過她的膝蓋。
　　唐紫塵提起自己的鞋子，壹步步踩水朝遠處走去：“妳姐走了，妳要保重，妳壹定要記住，拳術練得再好，也不能當飯吃。拳術的時代過去了，妳碰到現代火器，不要逞強。妳心胸要寬闊，要能寬容，但是不能受辱。這是練拳人的原則。姐的房子留給妳了，沒有給妳留錢，錢要自己掙。房子是給妳住的，裏面的傭人也遣退了，妳雇不起他們的，以後自己打掃吧。姐在房間的抽屜裏，給妳留下了壹本書，是姐壹生的拳術精華，基本的東西都教妳，妳自己可以領悟了……”
　　唐紫塵壹步壹步踏水而去，聲音漸漸傳來，身影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
　　“姐！”王超撲通壹下，撲在水面上，冰涼的水壓迫得他的胸口喘不過氣來。
　　漆黑深沈的夜幕，和唐紫塵這樣的離去，令王超感覺到深深孤單和寂寞。